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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从折子堆里翻出段之缙的题本递给纪明瑚:“大体就按这个章程做,应该如何你自己也有数用不着朕耳提面命。”

皇帝说完就叫他们出去准备,回去的路上纪明瑚却有些怏怏不乐,最终没忍住抱怨起来:“师傅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一下子把我支出京城了。”

“这自然是好差事了,从此之后在夷情倭务上,只有你说的话最有份量。”

段之缙看他这么虚个人天天东奔西跑弄得一身汗,心中很不高兴,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自己照顾自己?于是又给他擦了擦汗,教训道:“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个大人,不要处处叫人照顾,也再不许耍你的矫情做作脾气,只有你自己不把自己当小孩儿,旁人才能不把你当小孩儿。”

纪明瑚尴尬地点点头,段之缙送他回内外宫分割的宫门口,分别时四处看看,贴耳又道:“总是心急,我看你为了什么太子哥哥是假,为了自己才是真。但这种事情,最是急不得,一急就要出差错,陛下身子很好,你就算是后年回来,他也还等着你呢。”

第156章156纪明瑚还是年纪太小,……

纪明瑚还是年纪太小,什么都没经过,虽跟着段之缙学知识很有悟性,但在立储一事上太急,仿佛他爹明天就要死了,他急着后日登基。

他太想做太子了,可纪禅的皇权集中程度可以称之为亘古未有,所有的大臣都是他的师爷,不过是个出主意的,真正操纵权柄的人是他。

京畿的军队,全都是他潜邸侍卫出身的将军统领,他们不知朝廷只知皇上。

朝堂的官员任他变更,也是只知办差不知提议。

甚至,这种极度膨胀的权力连纪禅本人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只能再找人分权。

十几年前,将西南的权力分给段之缙,而到现在,因为年老体衰,将一部分权力分给长乐王。

段之缙嘱咐道:“郑楒琅你自然是知道的,邵俊铭是与我同年的状元,他在西北多年,最擅长同外夷打交道,听他的一般不会有差错。再者,咱们是为了河田府通商一事不受影响才主动找倭寇谈判,并非战败和谈。这个名义你要时时刻刻把握住,因而他们若要登岸要租地,不可能。要其他的权利也是不可能。我们能给的就是钱,也只有钱,旁的一概没有。就算河田府不通商了,旁的也不许交换出去。”

战略性保护费,只要等到能打过这些蛮子,吃了我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段之缙最后跟纪明瑚说一句话:“回去之后好好看折子,出京后多给臣写信,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都要跟臣讲。没事儿就回去吧,今日还多谢王爷给臣撑场面。”

纪明瑚之前是很看不惯段之缙的,但他来了尚书房之后有席翱压着,段之缙又有真本事,叫皇帝按着他的意思来,因而现在很尊重,回一句:“段师傅,我回去了。”这才和侍卫们打招呼进去。

事情了了,段之缙也回家。

现在家中一片吵闹,全都围着段诠转要看他手里的鞋帽,吵着叫他换上试试。

段诠红着脸嘟囔一句:“真叫你们烦死了……”然后转身要跑,但被段訚找人堵着门偏不叫他走,嫂子、婶娘和祖母全都起哄,他阿娘拿过帽子就要往他头上戴戴看。

段诠百般推拒,见段之缙来了干脆躲他身后去,段之缙可不爱管他,催着一众人出去玩,只留下段訚问今日的事情。

大家哗啦啦走了,段之缙问侄子:“今日一切都还顺利吗?”

侄子脸上还带着饮酒后的酡红,粉扑扑两个腮,眼神都略有迷离。

“一切顺利,邹家人也是欢天喜地的样子,没见有什么不愿意。”

同他那个处处有人扶持着的堂弟不同,段訚是真正见过捧高踩低的人。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

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也有一二分的理解。

当众人知他父亲只是个工部小官、督瓷官的时候,往往不屑一顾,而知他姓段,父亲名为段之绪的时候,又会一下子想到叔父段之缙,之后何种谄媚嘴脸都能见到。

因而当时叔父被议罪,他就想过堂弟的亲事,果然今日下聘,叔父吩咐他察言观色一番。

段之缙放下心来,再者他们愿不愿意的无所谓,就怕闹得邹云旗不愿意,成了一对怨侣。

“今日麻烦你了,喝得脸通红,怎么不见你父亲?”

“爹爹虽没醉,但有些晕,我阿娘叫他回去躺着了。”

段之缙颔首,又道:“咱们家家口少,迎亲那天还得你照料一番,我只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段訚却说无妨:“若不是叔父为我求了在京考试,怕我现在就要回淮宁去了。再者功夫下在平时,一两日不耽误什么。”

“那叔父先谢过你了,不过旁的也不要你管,绥王一出京我就没了别的事情,能够专心料理段诠了。”

六月底,纪明瑚出京,朝中少了一个王爷,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想要重新划分势力,皇帝不动如山,任他们来回参奏,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谁的势力也没有扩张分毫。

而在马车上,纪明瑚拿着段之缙给他的编写的册子勤奋学习,什么是领事裁判权,什么是租借土地,什么是关税,其中的关键之处在哪,如何才能不被人蒙蔽,他要学得一清二楚,绝不能在谈判的时候做一个无用花瓶。

这些段之缙都不知道,除了皇帝传唤他的时候他入宫外,整日在家中安排着修整房间和一应物品,设置婚房,一直到迎亲前一天发妆。

发嫁妆当天,所有箱笼敞开,其珍贵之物用玻璃罩罩着,披红挂彩,招摇过市,供百姓们观看,彰显他邹家门第富贵。

足足一百二十抬,本来是段家想给他们出嫁妆,但皇帝为了表示对段、邹两家的恩宠,邹家的嫁妆是按照乡君的品级由内务府置办的。

金银首饰、器具应有尽有,各色的宫绸、宁绸、缎、纱、绫、锦、洋绉等共上百匹,貂皮、狐皮、猞猁孙皮、灰鼠皮、银鼠皮等制成的褂子、坎肩、围脖、手筒等又是不计其数。

此外黄花梨木的拔步床,樟木的炕桌、炕几、炕柜、衣箱、梳妆台、脸盆架、衣架也是成套送来,其余零零散散的如脸盆、灶台、香炉摆件等也是一应俱全。很符合他们天家嫁女的习惯——女孩儿这一辈子要用到什么,我娘家全给你陪送过去,这姑娘还是我家养的。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官窑瓷器,本国造出来的珐琅彩、洋彩和上回段之绪说的玫红带闪的瓷器,规规整整弄了好几箱,尤其是那玫红带闪的瓷器,叫太阳光一闪散出金光,摆在段家院子里时引得无数人啧啧称奇,而其发明者,不正是段之绪吗?

除了皇帝出的之外,还有邹家人自己出的地契田产、古董、字画、西洋奇器和最重要的陪嫁奴才若干户。

一百二十抬的嫁妆不是小数目,清点完毕时已经深夜,大家没预备着睡觉,擎等着第二天迎亲。

段诠披红带花,段府张灯结彩,将将喜轿停放在院子中先到祠堂中祭祖,禀告列祖列宗即将娶妇的消息,这才在吉时出发迎亲。

上马时,他神情肃穆得很,不像是娶妻,像是考试,沈白蘋叫他脸上带点儿笑模样,别叫旁人以为你不愿意,段诠咧咧嘴,最后还是垮了下去,为难道:“阿娘,我有些紧张。”

段之缙嘲笑他:“你这没用的,不要你上刑场你紧张什么?”

沈白蘋回头呸他一句:“大喜的日子,你会不会说话!”

段之缙赶紧噤声,自打三下嘴巴。

叫爹娘一闹,段诠才摆脱了些紧张情绪,翻身上了马,出门迎亲。

两口子坐在大堂上,椅子上仿佛有针,老是想去门口张望,最后耐不住又跑到后边看喜宴准备的如何,不能叫儿子这一辈子的大事有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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