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安帝晚年手书的悲铭帖,明确记载过他这时的心境。
他本质上是一个尊重夫妻关系的帝王,共情能力也很强,因此对于中宗的愤怒,能够理解一半。
但作为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这种理解不能作为他放过中宗的根本原因。本质原因有两个:其一,弘安帝对中宗有恩。
前面说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弘安帝和中宗关系很好,虽然他把中宗撵到北疆,但中宗认同这是必然、也是必须,和弘安帝本人的需要无关。
抵达北疆后,中宗起初颓废、放任自流。直到妻子的鼓励,和来自弘安的激将法,才让他有了改变。
后来的几年里,弘安为他挡下了来自京城的明枪暗箭,中宗羽翼渐丰的同时,弹劾的奏折也能把他压死。但为表亲信,弘安只写了一封信,上面是八个大字:放手施为,无需再问。】
这是历朝历代,在外武将少有的恩典。
弘安帝有些讶异。他认真地看着天幕,然而天幕又变成了白底黑字的图片,上面只写着“施恩”二字。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未来发生了什么?
难道当真是忠臣逆反么?
尚书府里,任恒狠狠道:“陛下恩加四海,我同样能辅佐陛下左右,还需要他一个乱臣贼子来作甚?”
他从武将转为文官,听得比较多的一句话是陛下骂他:“你长的是狗脑子么?!”
何曾如此和蔼过。
任恒酸溜溜的,在心里把玷污陛下真心的中宗大卸八块。
萧宜春则有些感慨一般,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陛下恩德仁泽,若是重情之人,便唯有忠心耿耿,从一而终了。”
他就是因陛下的圣德,一心只为宁朝、陛下。
天幕果然也道:
【仁宗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中宗的性格,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对他的宽容,因此也知道中宗会听从他的话。
当然,这也被庆朝略微修改,稍作抹黑,演变成后世熟知的“弘安八大罪”之一,即弘安帝阴险小人,施恩于人,其实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好一招道德绑架!】
听到这句话,弘安帝神色未变,嘴角却微微僵硬。
历史的篡改,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前有倒霉的盛朝,后有庄始,现在也轮到他了。
想到这里,弘安帝放松了一些。至少他的身后名还是仁,这证明大部分人依旧认可他的德行。
相比之下,跳得更高的是任恒,好似被污蔑的是他本人一般,他涨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陛下信重万分,这些无礼之人,竟敢胡乱揣度!!妄加猜测!!”
兵部侍郎已不敢说话,只能看着上司完全沉浸其中。
【中宗到底有没有被绑架成功,这是争执不休的难题。我们先来说第二个原因,也就是刚才说过的萧宜春的帮助。
在萧宜春的劝告下,本就举棋不定的仁宗,彻底偏向了轻轻放过的一方。大众一致觉得,在这个左右摇摆的过程中,其实仁宗本来就倾向于放过,只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挣扎而已。
但萧宜春出手帮助中宗,其实还有一个人背后出力。让我们在这里隆重请出——萧宜春的好孙子,和庄始被并称为中宗朝两大佞臣的萧见和,萧大人!】
座位都没坐热,萧宜春就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钉子。
花厅众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来。原本萧宜春已经习惯了被注视,但这种略带探究的目光,尤其是皇帝的视线,让他浑身发毛。
被点名的好孙子萧见和站得比他还快,一张俊美的脸霎时青白,只能勉强维持着冷静,朝前走了几步。
周涉光明正大地在人群里嗑瓜子,借着前面人的肩膀,把自己缩在后面:“所以那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孙子……”
破案了,还真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谭昭大为讶异:“这不应该啊。”
谭昭和周涉这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不一样,他和萧见和还是有些来往,直觉这小子不像佞臣的样子。
他们的声音虽低,在寂静的空气里,却仍然被弘安帝捕捉到了。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两个肩膀压得极低,头挨在一起,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周涉还在认真吃瓜,毫无自己已经被抓到小辫子的自觉,正要添油加醋继续往下说,忽听一声轻斥:“说些什么?!也让朕听听?”
周涉:“……”
谭昭:“……”
两人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片刻的沉默后,谭昭年长些许,率先道:“臣与表弟说……说,这天幕居心不良……”
周涉:“?”我说过吗!
他用余光狠狠瞪了谭昭一眼,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找补道:“臣是与世子说,这天幕虽说神迹,只是似乎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呃……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可怜见的,那萧见和平日里多么光风霁月、进退有度一人,如今站在正中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我周涉,当真是天生的好心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