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昀叫了他两声没叫住,自己也早就喝大了,忘记了这次聚在一起的初衷是什么,转头晕晕乎乎问苏琢:“苏秘书,你高反了啊?”
“嗯,前段时间出差去云城的时候高反的,不严重。”
苏琢目光追到门口,心不在焉地答,心里却在想——他搜过最后一个问题吗?
谢识瑜走得太突然,他心里忽然突突地不安,直觉让他重新打开手机,然后在“高原反应禁忌”的下面,看到了他当时真正搜索的那个问题。
——“如何委婉地和上司提离职。”
苏琢心里咯噔一声。
*
酒吧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苏琢挤出人群找到谢识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识瑜拿着烟站在光影里的模样,他侧着脸看过来,目光沉寂又落寞。
苏琢怔了怔。
从他第一次和谢识瑜提离职开始,就能隐隐意识到对方很不喜欢这个话题。
甚至在一周之前他们还因为相关的一个乌龙爆发了认识到现在的第一次矛盾。
但他也真的没什么可辩解的,因为搜那个问题的当下,他是真的打算要离职。
但苏琢也是真的想解释,因为他现在不完全是这么想的了。
即便夏恒百般劝导他喜欢上司要小心,苏琢还是觉得,谢识瑜或许对他也有波澜。
但苏琢没想到谢识瑜会对他说——
“苏秘书,你想走就走吧。”
谢识瑜说完这句话就收回了目光,迎着风,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无端看起来有些孤独。
苏琢愣在原地,倏地冒气一股冲动。
他迎着谢识瑜轻的要消散在风里的声音,顺从的话里带着似乎带着犟:“好啊。”
谢识瑜听后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他低下头,把嘴里没有点燃的烟丢到了垃圾箱里,目光落在垃圾箱外一个没有被扔进去的易拉罐上。
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有些自大的,甚至有些自负。
从小在父亲极度的掌控欲和母亲可忽略不计的关心里长大,谢识瑜唯一真正感激的就是他生活在一个物质条件尚好的环境里,让他的性格不至于在贫瘠荒芜的精神世界里生长成自卑的模样,好歹他还可以用富有来装的自己什么都有。
但他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父母的联姻没有感情,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两条心的人,除了为自己的利益争吵再没有别的,甚至不愿意在他这个联姻产物面前装上三秒钟的和谐。
但谢识瑜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要求这些,因为没有感情的婚姻已经是不幸,他见过父亲的叹息,也见过母亲在无人角落里的落泪。
他没感受过爱,也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宽慰痛苦的给予者。
甚至连他自己都是受害者。
他只能让什么都不要。
叛逆,不驯服,无法管教。
他的父母对着干,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变成这样。
直到十六岁的某天,他因为父母争吵而从学校赶回家,又因为无法平息争吵而逃离家门。
谢识瑜游荡在街头,看到了不远处某所初中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少女,不羡慕也不为自己悲哀,他只是有点麻木,在想他什么时候回去才不会碰上他们吵架。
谢识瑜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熬着时间,看着正午的日头一点一点偏移。
身后校园里的下课铃响,整座学校开始喧闹起来,大约是到了午饭时间,奔跑声、笑闹声,连同着饭菜的香味一起从围墙的那一头飘过来,鲜活的气息往他身上钻,而谢识瑜只百无聊赖地猜测今天这所学校的午饭有炸鸡腿。
几片白厚得像棉花糖的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身上阴凉下来,一阵风吹过墙根,谢识瑜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嘭的一声,风好像还吹落了什么东西。
墙角落下一个黑色的书包,谢识瑜回头,刚好和坐上围墙的少年对视。
墙上的少年看起来顶多十三岁,初一初二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嫩得像擦了满脸的宝宝霜,头发微卷,那双漂亮水汪的眼睛看来,一脸乖顺,像谢识瑜刚刚路过的宠物店里的一只德文小卷毛。
都像是被养的很好的样子。
男生见有人发现自己了也不害怕,只是机警地看了两秒谢识瑜,双手一撑灵巧地落在地面,拍拍手,又捡起书包拍了拍背在自己身上。
像是没把这个外校的当回事。
的确也没必要怕,谢识瑜想。
谢识瑜头回看到翻墙逃学的小孩能长得这么乖巧,有些新奇,骨子里招猫逗狗的恶劣因子冒头。
在家听多了说教,谢识瑜深知人在听到说教时的不耐烦,于是他只是保持着坐着的姿势,问那个翻墙的少年:“逃课?”
少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依旧没什么起伏,没理他。
谢识瑜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连小孩都无视他,没忍住又问:“逃课去哪儿?”
那少年奇怪地看了谢识瑜一眼,又大概是觉得这个人也没法去和教导主任告状,便说:“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