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坝县的郎依寺是安多藏区的苯教圣地,寺里的法事充满神秘色彩。每年农历六月,“祭山节”上,喇嘛们会头戴用彩布和牦牛毛做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山神的眼睛和獠牙,跳着模仿牦牛奔跑、雄鹰飞翔的“神舞”。他们的舞步沉重而有力,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山神。广场上的信徒们捧着青稞酒,等喇嘛跳完舞,就将酒洒向天空,酒珠在阳光下像碎金一样落下,据说这样能让山神闻到酒香,保佑草原不遭冰雹。
安多人与草原的生灵有着天生的默契。他们从不随意猎杀飞鸟,说“鸟是天的使者”;也不轻易砍伐活树,认为“树里住着山神的孩子”。冬天雪大时,他们会在帐篷周围撒盐巴,吸引饥饿的黄羊来觅食;春天母鹿产崽时,放牧的人会绕着鹿群走,不打扰它们的安宁。有个老牧民说:“草原是我们的母亲,我们不能让她疼。”
如今,安多人的生活里多了些新东西——摩托车代替了部分马队,太阳能板在帐篷顶上闪闪光,年轻人用手机直播草原的日出。但当夕阳西下,他们依然会在帐篷前点燃牛粪火,老人给孩子讲“格萨尔王赛马夺魁”的故事,火苗在他们脸上跳着,像在重复着千百年的时光。草原上的风还是那么长,吹过经幡,吹过马头琴,吹过安多人的歌声,把游牧的诗意,吹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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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雅藏族:贡嘎山下的西夏遗音
在川西康定、道孚、雅江一带的雅砻江流域,木雅藏族的故事像贡嘎雪山的冰川融水,藏着消失王朝的密码。他们的语言里有西夏文的影子,服饰上留着党项羌的针脚,连贡嘎山的藏语名字“木雅贡嘎”,都在悄悄诉说:这里曾是西夏遗民的第二故乡。
“木雅”是藏语对“西夏”的称呼,这个族群的血脉里,流淌着党项羌的基因。o年,党项羌在今宁夏、甘肃一带建立西夏王朝,创造了独特的文字和文化,却在年被蒙古铁骑踏破。传说西夏最后一位公主“诺布卓玛”带着王室的宝物和部众向南逃亡,他们翻越祁连山,渡过金沙江,最终在川西高原的雅砻江流域停下脚步——这里的雪山像西夏故地的贺兰山,河谷里的青稞能养活族人,远离战火的侵扰。公主把带来的“绿度母唐卡”藏在贡嘎山的溶洞里,对部众说:“雪山会保护我们,就像当年的贺兰山一样。”
木雅人的长相里藏着迁徙的痕迹:他们的眼睛比其他藏族更圆,鼻梁稍低,肤色偏黄,像带着黄土高原的印记。语言学家现,木雅语里“父亲”叫“阿爸”,“母亲”叫“阿妈”,和西夏文文献里的记载几乎一致;而“太阳”称为“尼玛”,又融入了藏语的元素,像两种文化在舌尖上的拥抱。
木雅人的“擀毡技艺”是西夏文化的活化石。在道孚县的木雅村寨,女人会把牦牛毛和山羊毛按:的比例混合,用木槌捶打三天三夜,直到纤维粘成一张厚实的毡子。这种技法与西夏壁画《番汉合时掌中珠》里描绘的制毡场景完全相同,连捶打的节奏都一样——先慢后快,最后用歌声收尾。她们织的“毡帽”是木雅人的标志:帽檐向上翻卷,绣着红、黄、蓝三色花纹,帽顶立着一个绒球,据说这是西夏贵族帽子的简化版,绒球代表当年公主带来的宝珠。
木雅藏寨的建筑藏着“防御”的智慧。和嘉绒的碉楼不同,他们的房屋是“平顶四合院”,院墙高达三米,墙上嵌着“射击孔”,屋顶的四角各有一个白石堆——这是西夏军事建筑的特色,白石堆象征着“镇宅的武器”。屋里的“火塘”永远不熄,塘边的三块石头代表“火神、山神、祖先”,吃饭时要先往火里扔一块肉,感谢它们的庇佑。老人们说,这是当年西夏人躲避战乱时留下的习惯,火塘不仅能取暖,还能在夜里出光亮,让族人知道“家还在”。
贡嘎山下的“木雅寺”里,藏着一幅明代唐卡,画中人物穿着圆领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完全是西夏贵族的打扮,却在进行藏传佛教的仪式。画师用金粉勾勒的背景里,能看到贡嘎雪山和雅砻江,仿佛在告诉后人:西夏的信仰,已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每年农历六月,木雅人会举行为期三天的“转山节”,队伍最前面的人要捧着一幅“西夏文经卷”的仿制品,虽然没人能完全看懂上面的文字,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告诉祖先:“我们还在,活得很好。”
木雅人的婚礼保留着“抢婚”的习俗,却带着温柔的仪式感。新郎要带着七个壮汉去迎亲,新娘的姐妹们会在门口用青稞酒“拦门”,每喝一杯酒,就要考一个关于西夏历史的问题,比如“公主带来了什么宝物?”“我们的祖先来自哪里?”答不上来就要罚唱木雅歌。新娘的嫁妆里,必须有一件“琵琶襟”长袍,这种衣襟像琵琶形状的衣服,是西夏王妃的服饰样式,母亲会在出嫁前夜,把自己的银镯子缝在袍子的夹层里,说:“带着它,就像带着家。”
如今在康定的“木雅文化博物馆”里,能看到西夏文的残片、木雅人的毡帽、仿造的绿度母唐卡。年轻的木雅姑娘“格桑曲珍”是博物馆的讲解员,她会用木雅语、藏语、汉语三种语言介绍展品,指着一幅西夏地图说:“我们的祖先走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现在,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博物馆外,她的弟弟在用直播设备展示木雅人的擀毡技艺,镜头里,彩色的毛线在老人手中变成毡子,弹幕上有人问:“这是哪里的手艺?”他笑着回答:“是我们木雅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带来的。”
鱼通藏族:大渡河畔的“水陆混血儿”
在川西泸定、康定的大渡河谷,鱼通藏族像大渡河的鹅卵石,被汉藏两种文化的水流打磨得温润而独特。他们住在吊脚楼里,吃着藏式酥油茶配四川泡菜,用藏语念经,却用四川话吵架——这种“水陆混血”的生活,藏着大渡河航运史上的千年故事。
“鱼通”意为“大渡河边的居民”,这个名字直白得像他们的性格。唐代吐蕃占领泸定后,在此设立“鱼通驿站”,负责用船运送粮食和兵器。驻守驿站的吐蕃士兵多来自西藏昌都,他们与沿岸的汉族船工、渔民通婚,渐渐形成了“鱼通人”。当地老人说,最早的鱼通人“船桨上刻着藏文,船帆上画着汉文”,连给孩子取名都有意思——男孩叫“扎西”“多吉”,女孩却叫“春花”“秀莲”,像两种语言在摇篮里的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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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通人的吊脚楼是建筑史上的“混血儿”。一半建在河岸的石崖上,用粗壮的木柱支撑,一半悬在水面,底下能停船,这是巴蜀汉族“干栏式”民居的智慧;屋顶却覆盖着藏式的青石板,石板压着石块,能抵御河谷的狂风;二楼的“经堂”里供着藏传佛教的佛像,一楼的“灶房”里却贴着汉族的“灶王爷”画像。最妙的是窗户:朝河的一面是方形的“船窗”,方便观察河水涨落;朝山的一面是圆形的“月亮窗”,据说能让山神看到屋里的动静。
大渡河上的“羊皮筏子”是鱼通人的骄傲。这种用张羊皮扎成的筏子,是吐蕃的技艺,却被鱼通人改良:他们用巴蜀的楠木做筏架,更轻便耐用;在筏子的边缘绑上红布条,既是藏族的祈福,又能让远处的船只看清位置。放筏的鱼通人有句口诀:“见红(礁石)不躲,见白(浪花)不慌”,说的是多年积累的经验。他们的“放筏歌”一半是藏语,一半是四川话:“大渡河,弯又弯,藏家的筏子汉家的帆,顺风顺水到雅安。”
鱼通人的饮食是一场汉藏“联欢会”。清晨的厨房,铜壶里的酥油茶咕嘟作响,旁边的陶罐里泡着四川泡菜,酸香和奶香缠在一起。女主人会用藏式的铜瓢舀酥油茶,却用四川的豆瓣酱炒腊肉,说:“酥油茶暖身子,辣椒提精神,两样都不能少。”他们的“鱼通饼”最有特色:用青稞面和小麦面混合,包上酥油和花椒叶,在铁鏊上烙得金黄,咬一口,既有藏地的酥香,又有四川的麻味。
每年端午节的“抢鸭子”是鱼通人最热闹的节日。这个源自汉族的习俗,被鱼通人赋予了藏式的意义:他们会在大渡河上放o只鸭子(对应藏传佛教的念珠),抢到鸭子的人要把鸭毛插在帽子上,说能“辟邪”。比赛时,藏式的羊皮筏子和汉族的木船一起冲向鸭子,筏子上的人用藏语喊加油,船上的人用四川话回应,笑声和水声混在一起,像一欢快的交响乐。
鱼通人的信仰像大渡河的水,兼容并蓄。他们既去藏传佛教的“鱼通寺”转经,也去汉族的“龙王庙”烧香。寺里的喇嘛会用藏语念经,却能看懂汉文的“治水经”;龙王庙的道士会画汉族的符,却知道藏语的“六字真言”。每年农历三月,他们会举行“祭河神”仪式:在河边搭起祭坛,左边摆酥油花,右边放猪肉,喇嘛和道士一起诵经,男人们撒青稞,女人们扔花瓣,祈求“河水不涨,船只平安”。
如今的大渡河上,桥梁取代了筏子,吊脚楼改成了观景客栈,但鱼通人的生活里,依然藏着老规矩。“王大叔”是泸定最后一个会扎羊皮筏子的人,他的儿子在客栈里开了“鱼通美食直播”,镜头里,王大叔用藏语讲解扎筏子的技巧,儿子用四川话翻译,桌上摆着酥油茶和泡菜。有游客问:“你们到底是藏族还是汉族?”王大叔笑着指了指大渡河:“河有两岸,我们在中间,都是一家人。”
暮色中的大渡河谷,吊脚楼的灯光亮了,经堂里的酥油灯也亮了,两种光在河面上交融。鱼通人说,这是大渡河的恩赐——让他们在两种文化里,都找到了家的模样。
川西的藏族支系,就像大渡河、雅砻江、白河在高原上的流淌,同源却不同流,最终都汇入中华民族的江海。嘉绒的碉楼、康巴的马蹄、安多的牧歌、木雅的毡帽、鱼通的筏子,各自带着独特的印记,却都在诉说着同一个故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用包容与坚守,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当雪山的阳光洒满河谷,当草原的风吹过帐篷,当大渡河的水拍打两岸,你会现,这些不同的分支,早已像格桑花一样,在川西藏地的土壤里,绽放出共同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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