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完,他就看清了她手上的物什——
一副崭新的护腕。
越清音专心地在皮料上定针扯线,头也没抬:“怎么了?”
……是给他做的新护腕!
真是彼时风雨此时晴,慕相玄只觉屋顶上的层叠乌云蓦然移散,万道霞光慷慨地洒下人间。
他心软又心疼,对着她握针的泛红指尖看了又看,忍不住想接手:“累不累呀,要不剩下的交给我来……”
“不用,马上好啦。”
越清音熟稔地拉出最后一针,扯掉余线,拿远些打量:“用青线包边,可以么?”
慕相玄喜欢青色,自然连连点头:“可以!”
谁知旁边也传来碍耳的一声:“可以!”
慕相玄想叫对方走远点儿别碍事,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越清音满脸轻松,将那副簇新的护腕塞到乌维言的手里。
她说:“可以用了。”
乌维言高呼一声,油嘴滑舌地溜须拍马:“祖宗巧活!多谢赏赐!”
少女轻轻哼了声,继续捡起乐器擦拭。
慕相玄定在一旁,宛若石化。
哑了好半晌,他才回神,幽微地问了声:“……那是给他的?”
“嗯,他先前那副已经旧了。”越清音不以为然。
慕相玄:“……”
方才还灿烂无边的霞光立即蔫巴回缩,被合拢的沉沉乌云彻底遮住,隐隐的滚雷声闷响。
少年低下头,不说话。
片刻之后。
他默不作声捡起一只胡埙,三两下擦干净,却放着自己面前的托盘不用,非要伸长手放到清音面前的木质托盘里。
他束紧的旧护腕早已磨得边缘花白,显眼地在少女面前晃来晃去。
越清音专心干活,并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
好几个来回,也始终分不到视线,少年闷声丢开手里的乐器,泄气地倒在椅背上。
“唉……”叹息声也无人理睬。
慕相玄郁闷地抓起少女腕间系着的红绸,瞎绞一通。
约莫过去小半刻钟,勤勤恳恳的越家三兄妹收拾齐整桌上的乐器,终于要起身离开。
小鹅头顶一托盘,脚底抹油,领队开溜。
乌维言手里两盘,风驰电掣,一骑绝尘。
越清音两手空空,连蹦带跳,却猝然天转地转,一个趔趄蒙头栽向灰砖地面。
吓得慕相玄猛地醒神,下意识伸出双臂,将她用力地捞进自己怀里。
待越清音惊疑不定地反应过来,她已经半躺半坐地被少年搂在他的腿上。
两人瞳孔震颤,几乎同时看向越清音的腕间——
那儿系了条庆贺郭家喜宴的红绸,可绸带尾端不知何时被慕相玄绑在了他的手上。
方才,就是这绸子扯得她险些摔个狗啃泥!
慕相玄更慌了,忙松手让她站起来:“抱歉,我并非有意……”
方才只顾着胡思乱想,都没留神自己干了这等蠢事。
真是挺香挺软的……
哦不不不,真是挺失礼的。
他一手扶她起身,另一手忙着去扯他手上的红绸结,结果越扯越解不开,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了。
越清音站着俯视他,难得比他冷静:“你到底怎么了?”
慕相玄握住她的绸带,轻力将她拉近些,终于抬起脸看她。
少年的眼尾线条单薄锋利,仰视时却下垂了些,显出几分可怜。
他低低地说道:“我的护腕也旧了……”
越清音:“……”
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
她好不容易捧出耐心,同他解释:“他那个料子是马皮,比不上你这副鹿皮的。”
慕相玄又低头。
他在意的又不是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