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的最后一点余温被呼啸的北风彻底吹散,南城的湿冷像一层无形的、浸透骨髓的冰水,无声无息地包裹上来。
梧桐巷口的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瑟缩着,路上行人都缩着脖子,步履匆匆,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凛冽的空气里。
周日下午,返校的公交车上挤满了同样瑟缩的学生。
江见夏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严严实实绕到下巴,只露出一双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眼睛。
她旁边的林予冬同样穿着臃肿的羽绒外套,拉链拉到顶,帽檐压着乌黑的短,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握着江见夏放在膝盖上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焐着那微凉的指尖。
车窗玻璃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隔绝了外面萧瑟的街景,车厢里弥漫着混杂的、属于冬日返校的沉闷气息。
湿漉漉的鞋底蹭过地板的味道、羽绒服摩擦的窸窣声,还有隐约的咳嗽。
“等会儿到了学校门口,”江见夏侧过头,声音闷在围巾里,带着点鼻音:“你先去宿舍放东西,等我一下。”
林予冬捏了捏她的手心,垂眼看她:“嗯?又要买什么?”
“热水袋。”江见夏有点懊恼地皱了皱鼻子,“我那个用了两年的,充电口好像坏了,昨晚充了一宿,早上摸还是冰凉的。塑料片那里好像有点裂了,插头插进去晃晃悠悠的,根本接触不上。”
南城冬天没有暖气,教室里那种湿冷能钻到骨头缝里,一个不工作的热水袋简直是雪上加霜。
林予冬了然地点点头,没多问,只是把她那只手拢得更紧了些:“没事,陪你一起去。”
车在离学校还有一站路、靠近一个小商业街的地方停下,两人随着人流下车。
寒风立刻灌满了衣领,江见夏缩了缩脖子,林予冬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替她挡去一点风头。
街边的小市、文具店灯火通明,正是返校学生光顾的高峰。
他们目标明确,直接走向一家看起来货品齐全的日用杂货店。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塑胶、文具和烤肠的复杂气味。热水袋的货架就在进门不远。
花花绿绿的充电式热水袋挂满了整整两面货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外面都套着厚厚的毛绒套子。
“这么多……”江见夏有点眼花缭乱。
她以前那个就是最普通的橡胶外壳,用了两年硬邦邦的,套了个自己织的毛线套。
林予冬没说话,目光扫过货架,修长的手指拨开几个粉嫩嫩、毛茸茸的兔子和小猫造型的,直接落在角落里两个颜色相对朴素的款式上。
那是两个并排挂着的热水袋,一个套着深灰色的毛绒小熊套子,另一个是浅棕色的,小熊的耳朵圆圆的,鼻子用黑色的线绣着,憨态可掬。
里面的热水袋本体是厚实的pvc材质,看起来比江见夏那个老古董结实很多。
“这个怎么样?”林予冬拿下那个浅棕色的,捏了捏套子,手感厚实柔软,里面的热水袋摸着也敦实。
他又拿起旁边灰色的:“或者这个?”
江见夏凑过去看了看,浅棕色的那只小熊眼睛圆溜溜的,透着点无辜,灰色的那只则显得更沉稳些。
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灰色的:“这个吧。耐脏。”
她想着自己那个用了两年就坏掉的老伙计,觉得还是深色更实用。
林予冬却把浅棕色的小熊塞到她手里:“拿着。”
自己则拿起了灰色的那只,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你用这个棕的,我用灰的。”
江见夏一愣,握着手里毛茸茸、暖乎乎的小熊套子,抬头看他。
林予冬正低头研究着热水袋的充电接口,侧脸线条在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微微垂着,遮住了眼底惯常的懒散,只余下一片认真的专注。
他检查了一下插口,又捏了捏电源线,确认是那种直接插电、没有开关的款式——插上电源线,里面的加热元件就会开始工作,直到水烧热自动断电。
“充电口看着挺结实,应该没那么容易坏。”他下了结论,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点很淡的弧度。
江见夏的心口像被那毛茸茸的小熊蹭了一下,软软的,热热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棕色小熊抱得更紧了些,毛绒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仿佛提前驱散了一点寒意。
林予冬已经拿着两个热水袋走向收银台,动作利落地付了钱,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把装着灰色小熊热水袋的袋子拎在手里,另一个递给江见夏。
走出温暖的市,寒风再次袭来。
江见夏把新买的热水袋连同袋子一起塞进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拉好拉链。
林予冬很自然地又牵过她空出来的手,揣进自己羽绒服温暖的口袋里。
两人顶着风,并肩朝不远处的南城中学校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