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多云]
程橙来了。
挺着大肚子,走路像只笨拙的企鹅。
给我带了炖好的燕窝,说是她婆婆硬塞的,她吃腻了。
坐在面包房角落的小圆桌旁,絮絮叨叨说产检的事,宝宝踢她了,最近特别想吃酸辣粉。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圆润的脸上,有层柔光。
看着她,会觉得“活着”这件事,具体而踏实。
临走时,她忽然从那个印满卡通小熊的妈咪包里掏出一个有点厚的牛皮纸信封,塞给我。
眼神有点闪烁,语气故作轻松:“喏,给你的。别问哪儿来的,也别现在拆,回家再看。”
信封很普通,寄信的地址是一个遥远的没听过名字的小国家。
捏着有点硬,里面像装了张卡片。
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
看着她坐进车里离开,隔着车窗还在对我挥手。
那个信封放在围裙口袋里,一下午都沉甸甸的。
[月日晚]
还是拆了。
坐在餐桌前,台灯的光晕是暖黄的。
手指有点不听使唤,拆开信封的封口。
先滑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纸质已经有些黄、变脆,边缘带着被时光摩挲过的毛糙感。
上面是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他斜倚在高二(七)班教室门口那熟悉的门框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来,在他身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头修剪得干净利落,有几缕不驯地搭在饱满的额角。
嘴角微微上扬,勾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懒散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镜头捕捉时的不耐烦?
仿佛下一秒就要皱眉问:“拍好了没?”
是他。
林予冬。
十七八岁的林予冬。
鲜活,张扬,带着扑面而来的、属于那个夏天的气息。
照片的右下角,用很淡的蓝色圆珠笔写着一个小小的日期:o。
一个连我自己都早已遗忘的、普通星期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闷闷的、带着钝痛的酸胀感,迅弥漫到四肢百骸。
喉咙紧,呼吸都滞住了。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照片上少年清晰的脸庞,冰冷的纸张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阳光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薄荷洗水和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就在这一刻,手机里随机播放的歌单,毫无预兆地切到了下一。
前奏是干净而略带沙哑的钢琴音,紧接着,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女声温柔而忧伤地流淌出来,瞬间填满了这间过于安静的公寓:
“一张照片半句再见
尘封的纪念
用眼泪把你复习一遍
残缺的诗篇遗忘的誓言
谁脑海有张忘不掉的脸……”
孙燕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