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思绪走到这里,盛帝渐感一股冰寒之意缓缓缠绕而上。
&esp;&esp;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深处,有一团惊惧正在悄然滋长。
&esp;&esp;他忍不住在想——
&esp;&esp;当年,他曾满怀怨气地向父皇露出獠牙,争权夺利,证明自己。
&esp;&esp;焉知今日面前这与他极为相像的老二,在他日后年老体衰之时,会不会也朝他扬起屠刀?
&esp;&esp;父子相残之事,在这朱墙环绕的皇家之中,本就是屡见不鲜的。
&esp;&esp;而恰恰是他,亲手将父子相残的恶例摆在了老二面前。
&esp;&esp;当年内情细节,崔道元未必会全然瞒着老二,或许他早就在老二心中,埋下了杀父弑君的种子!
&esp;&esp;盛帝微一摇晃,双手立刻死死攥紧案沿,才掩下了呼之欲出的惶恐和后怕。
&esp;&esp;他从前不信命。
&esp;&esp;他是天子,他就是天命!
&esp;&esp;可如今,眼看老二几乎复刻了他的来路,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父皇当年的模样。
&esp;&esp;冥冥中,盛帝觉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因果循环。
&esp;&esp;往昔谋夺之举,竟成了来日索债之兆。
&esp;&esp;当年他掷出的算计与恶意,仿佛沿着命运的弧线,调头飞回原点,几乎要刺向他自己。
&esp;&esp;但,他不后悔。
&esp;&esp;即便是重来一回,他依旧会这般做。
&esp;&esp;因为他要权,要皇位,要看到父皇追悔莫及的恐惧眼神!
&esp;&esp;所以,他只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不给老二留下任何杀父弑君的机会!
&esp;&esp;思及此,盛帝的心绪逐渐平复。
&esp;&esp;他的目光落在赵怀朗脸上,眸中浮现出淡漠之意,却又潜藏着一丝忌惮。
&esp;&esp;可盛帝忌惮的,是面前羽翼未丰的赵怀朗吗?
&esp;&esp;不,他畏惧的,是赵怀朗身上映射出的,当年那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自己!
&esp;&esp;赵怀朗还在等待一个答案,可这时候,殿中却突兀地响起了江浔的声音:
&esp;&esp;“微臣告退。”
&esp;&esp;殿中诸人如梦初醒,继而面色发白,纷纷行礼告退。
&esp;&esp;眼见盛帝不曾出言,众人意会,急忙起身退下。
&esp;&esp;实在是方才瑞王爷那番话,叫他们心神大震,尤其还提及了先太子殿下,惊得他们都失了神。
&esp;&esp;众所周知,太子殿下天生体弱,那年感染风寒引发旧疾,缠绵病榻数日后,终究还是回天无力。
&esp;&esp;可怎的在瑞王爷口中,先太子竟是油尽灯枯倒在了案上?
&esp;&esp;好在江浔的声音提醒了他们,这会儿诸人脚下步履匆匆,恨不得捂着耳朵离开。
&esp;&esp;当然,沈陆两家之事尚未有定论,他们不是出宫,只是退至殿外,将御书房留给这对天家的父子。
&esp;&esp;福顺公公觑了眼盛帝的脸色,也迈着小碎步,跟在所有人身后退了出去,不忘将殿门带上。
&esp;&esp;江浔回过头去时,正见两扇殿门一寸一寸地挪动,门缝由宽变窄,光线被一点点挤压,从明亮的长条逐渐收成一条微弱的光线,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esp;&esp;哐当——
&esp;&esp;在殿门闭上的最后一刻,江浔看到面色冷沉的盛帝绕过长玉案,走向了殿中跪着的赵怀朗。
&esp;&esp;至此,诸事皆被封禁于门后,宫廷秘事再不容窥视。
&esp;&esp;可江浔却知道,瑞王败局已定。
&esp;&esp;彼时恶行,恰为今朝祸根。
&esp;&esp;圣上心知肚明自己当年如何得位,便担惊受怕,忧心他人亦执同样利刃,循昔日旧径,加诸己身。
&esp;&esp;以圣上的性子,留不得半分威胁,哪怕此人是他曾属意的储君人选。
&esp;&esp;而瑞王爷今日也确实是豁出去了,连太子殿下都搬了出来。
&esp;&esp;江浔回过身去时,正好对上了张献隐晦的一瞥,他二人目光交汇,又迅速别开。
&esp;&esp;张御史是老师寻来的帮手。
&esp;&esp;老师曾暗中寻到张御史面前,不过一番言语,张御史便赌上身家性命,一口应下。
&esp;&esp;不是因着他二人有如何深厚的私交,只是因为他们同样看到了祸乱的根源,又志同道合,所求皆为——朗朗乾坤,家国百姓。
&esp;&esp;否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esp;&esp;张御史来得这般及时,又次次开口都恰如其分,连崔道元的认罪书,拿出来的时机都那么恰合时宜。
&esp;&esp;他们早就议定,瑞王爷入宫面圣之际,就是他们所有人行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