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蔺老却摇了摇头,扯着粗粝嘶哑的嗓子,执拗地继续说道:
&esp;&esp;“不,修直,生死这一课老师也该教给你。”
&esp;&esp;“若有一日老师走了,或早或晚,都无碍的。万千生命里,老师会不断跋涉,再回到你的身旁来。”
&esp;&esp;“做你的好友,做拂过你的清风,做触碰你肩头的枝叶,做路边望着你的野草”
&esp;&esp;“而当你寻到好友,迎向风,触碰枝叶,回望旷野时,便是老师与你,一次次重逢于这浩渺天地间。”
&esp;&esp;“待你同岁丫头谈及为师,以笔墨勾勒为师,反复忆起为师时,那更意味着,老师一直伴你左右,从未离去。”
&esp;&esp;“修直,这便是生死的真谛,常念常在常释怀,生者欣然,逝者亦安。”
&esp;&esp;蔺老偏头说着,在这个昏暗的牢房里,躺在粗陋的木板上,即便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依旧难掩那一身的睿智与豁达。
&esp;&esp;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惊艳绝伦的少年郎,哪怕年岁已老,甚至是沦为阶下囚,依旧难掩满身的风华无双。
&esp;&esp;而他的那双眼睛,灿若星辰。
&esp;&esp;尤其此刻看向江浔,眼里更是满怀温柔与疼爱,犹视亲子。
&esp;&esp;可江浔这般通透的一个人,往日里常在拌嘴中让着蔺老,今日却一反常态,肃色摇了头。
&esp;&esp;“老师,这不一样,您和旁人不一样,您必须长命百岁。”
&esp;&esp;蔺老极少从江浔口中听到如此稚气的言语,不由失笑。
&esp;&esp;他正要摇头,忽听江浔放柔了声音,低低道:
&esp;&esp;“老师,松柏院的竹子已亭亭而立,院中棋盘也让能工巧匠雕好了。”
&esp;&esp;“池塘里养了鱼,池塘边盖了亭,还有闽州的茶叶、扬州的厨子。”
&esp;&esp;“还有,我和岁岁将来的孩子。”
&esp;&esp;“老师,我不要什么生离死别,豁达人生,我要的是岁岁相守、年年同欢,要合家团圆。”
&esp;&esp;“老师,您您不要丢下修直啊”
&esp;&esp;江浔说着,声音里染上了哽咽。
&esp;&esp;他身形微微颤抖,此刻就像个孩子般,缓缓靠过去,头顶抵在了蔺老的胳膊上。
&esp;&esp;他想要藏起脆弱,可依赖与哀求早已从他的言语间满溢出来。
&esp;&esp;蔺老听到此处,心头颤动,眼眶酸涩,一颗心几乎被揉碎掰开来。
&esp;&esp;他这一生在风雨兼程中独自行走,未得与心中人长相厮守,遑论子女承欢膝下。
&esp;&esp;可十年前那首诗,却将他引到了修直身旁。
&esp;&esp;从此师徒共砚席,晨钟暮鼓间,山川胜景处,学古今经史子集,习圣贤微言大义,读精妙礼仪典制。
&esp;&esp;而后聊民生,议朝野,谈天下,朝夕共处,情同父子。
&esp;&esp;他又何尝舍得离去呢?
&esp;&esp;江浔见蔺老久久无言,心中不禁惶然,忧思顿起,急切欲抬头探看。
&esp;&esp;可是下一刻,一只颤抖的手轻轻贴上了他的头顶,掌间冰凉,却承载着万千疼爱与不舍。
&esp;&esp;“老师就听修直的,活个长命百岁,可好?”
&esp;&esp;语气如此温柔,一如当年,他也是这般摸着小江浔的头,笑着问:
&esp;&esp;“我就收你做关门弟子,可好?”
&esp;&esp;江浔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温热的双手急忙拢住蔺老冰凉的指尖,笑中带泪,一如当年:
&esp;&esp;“弟子——求之不得。”
&esp;&esp;本宫来
&esp;&esp;稍早时候,御书房。
&esp;&esp;内殿的气氛凝重得似能拧出水来。
&esp;&esp;盛帝毫无声息地仰躺在榻上,诸位御医眉头紧皱,围聚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商议着,声音里满是焦虑与无措。
&esp;&esp;福顺公公则跪在榻前,眼神惶恐忧惧,几乎要落下泪来。
&esp;&esp;就在众人慌乱无神之际,太子妃牵着皇孙殿下走了进来。
&esp;&esp;众御医急忙垂首行礼,赵元烨已神色紧张地跑至榻前,疾呼出声:“皇爷爷!”
&esp;&esp;其声惶惶,响彻内殿。
&esp;&esp;福顺公公瞧见太子妃与皇孙殿下去而复返,不由一愣。
&esp;&esp;然而转念间他又想到,如今皇孙殿下已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之选。
&esp;&esp;若太子妃于此际主持大局,想必圣上亦会首肯于心的。
&esp;&esp;只见太子妃神色凝重却不失镇定,目光迅速扫过榻上的盛帝,旋即转向围聚在四周的御医,声音清冷果决: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