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傍晚总是来得格外早。夕阳刚掠过宫墙的琉璃瓦,庭院里的宫灯就被小太监们一盏盏点亮,暖黄的光晕透过绢纱,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瑶珈坐在窗前,看着春桃将最后一支银簪插进她的髻。这支簪子是她特意选的,没有宝石镶嵌,只在簪头錾了朵小小的玉兰花,素净得像刚抽芽的春枝。
“常在,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春桃看着镜中的人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按规矩,皇上驾临时,主子们总要打扮得隆重些,好让皇上眼前一亮。
瑶珈轻轻摇头,指尖拂过鬓角:“皇上见惯了金玉珠宝,偶尔素净些,或许更入眼。”她想起康熙白天说的那句“敬而已矣”,忽然明白,在这后宫里,有时候藏拙比张扬更稳妥。
刘嬷嬷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格格,喝点羹垫垫肚子吧。皇上说不定要到亥时才来呢。”
瑶珈接过玉碗,莲子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嬷嬷,你说皇上今晚……是特意来的吗?”
刘嬷嬷叹了口气:“傻格格,皇上日理万机,能驾临储秀宫,就是天大的恩宠了。管他是不是特意来的,您好好伺候着就行。”
话虽如此,瑶珈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她知道,这是她册封常在后的第一次帝驾临幸,意义非同寻常。若是伺候得好,或许能晋位份;若是有半点差池,之前的努力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小禄子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瑶珈手一抖,莲子羹差点洒出来。刘嬷嬷连忙扶着她起身:“格格莫慌,按平时演练的来就行。”
走到庭院里时,康熙已经站在那棵老松树下了。他换了身月白色常服,腰间只系了块墨玉,看起来比白天多了几分温和。看到瑶珈走来,他笑着招手:“过来。”
瑶珈依言上前,刚要行礼就被他扶住了:“免了,私下里不用这么多规矩。”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墨香,触得她手腕微微烫。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瑶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处理完奏折,想着你这里的杏仁酪不错,就过来了。”康熙的语气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李德全说,你下午去给德妃请安了?”
瑶珈心里一紧,果然宫里的事瞒不过他:“回皇上,德妃娘娘赏了臣妾好些东西,理应去谢恩的。”
“她跟你说什么了?”
“德妃娘娘教臣妾宫里的规矩,还说……让臣妾好好伺候皇上。”瑶珈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至于德妃旁敲侧击问她父亲弹劾漕运总督的事,她半句没提。
康熙笑了,拉着她往正殿走:“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
正殿里已经摆好了晚膳,四菜一汤,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康熙坐下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一起用。”
瑶珈依言坐下,却没动筷子,只拿起公筷给康熙夹了块清蒸鲈鱼:“皇上尝尝这个,小厨房今天刚进的鲜鱼。”
“你也吃。”康熙把鱼块夹回她碗里,“在朕面前,不用这么拘谨。”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瑶珈慢慢现,褪去龙袍的康熙,其实和寻常人家的男子没什么两样,会因为菜咸了皱皱眉,也会在喝到合心意的汤时,眼里闪过一丝满足。
晚膳后,李德全奉上茶盏,识趣地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正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气氛烘得有些暧昧。
“你那幅《岁朝图》,朕带回养心殿了。”康熙啜着茶,目光落在墙上的空白处,“惠妃见了,说想让你给她画幅《寒梅图》。”
瑶珈心里一动,惠妃这是在示好?还是想试探她的底细?她答道:“能为惠妃娘娘作画,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臣妾技艺拙劣,怕画不好。”
“无妨,随心画就是。”康熙放下茶盏,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朕听说,你选秀时摔了头,现在还疼吗?”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瑶珈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摇头:“谢皇上关心,早就不疼了。”
康熙却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角:“这里?”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烫得她几乎要躲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深邃得像夜空,让人看不透情绪。
“真的不疼了。”她的声音有些颤。
康熙收回手,笑了笑:“那就好。”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今晚的月色不错,陪朕走走吧。”
储秀宫的夜晚很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两人并肩走在庭院里,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你刚入宫,会不会觉得闷?”康熙忽然问道。
“还好。”瑶珈答道,“宫里有很多书可以看,还有刘嬷嬷和春桃陪着,不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