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晨露还挂在松针上时,春桃就捧着个锦盒慌慌张张冲进了寝殿。瑶珈刚对着铜镜描完眉,见她脸色白,指尖还在微微颤,不由得放下眉黛:“怎么了?”
“常、常在,”春桃把锦盒往梳妆台上一放,声音带着哭腔,“您给淑嫔娘娘的那枚玉簪……碎了!”
锦盒里铺着明黄色绒布,本该躺在中央的羊脂玉簪断成了两截,簪头的玉兰花瓣缺了一角,像只折了翅膀的蝶。这是瑶珈特意让刘嬷嬷找工匠打磨的,玉质温润,是她用康熙赏赐的玉料改做的,本想给失宠的淑嫔添件体面饰。
“怎么碎的?”瑶珈的指尖抚过断裂处,冰凉的玉茬硌得皮肤麻。
“是、是德妃娘娘宫里的素云姐姐摔的。”春桃的眼泪掉在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刚才淑嫔娘娘让人送来的,说素云去给德妃请安时撞见她戴这簪子,说、说这玉料是皇上赏给您的,淑嫔娘娘不配戴,争执间就给摔了……”
瑶珈捏着断簪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早料到德妃会敲打,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摔碎一支簪子事小,传出去却是淑嫔私藏她的赏赐,暗合“以下犯上”的罪名。
“淑嫔娘娘呢?”
“听说被素云带去德妃宫里了,说是要问话。”春桃抽噎着,“常在,这可怎么办啊?”
瑶珈把断簪放回锦盒,盖盖子的动作沉稳得不像个刚入宫的少女:“刘嬷嬷呢?”
“嬷嬷去小厨房看点心了,说是晌午要给太后送些去。”
“去把她叫回来,就说有急事。”瑶珈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盘旋的鸽子。那些灰色的影子在湛蓝的天上划着圈,翅膀扑棱的声音里,藏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线。
刘嬷嬷回来时,手里还攥着块没蒸好的桂花糕,面粉沾了满袖:“格格,出什么事了?”听完春桃的哭诉,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德妃这是想借淑嫔的事,给您扣顶‘结党营私’的帽子啊!”
“扣不扣得上,还得看咱们怎么做。”瑶珈转身时,鬓角的珍珠耳坠轻轻晃动,“春桃,去取那支赤金点翠步摇,再备份笔墨。”
春桃虽不解,还是依言取来。瑶珈拿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娟秀却透着股韧劲。刘嬷嬷凑过去一看,见上面写着“玉簪为臣妾所赠,与淑嫔无干。素云冲撞贵主,按宫规处置”,末尾还盖了她那方“完颜常在”的小印。
“格格您这是……”
“把步摇给淑嫔送去,”瑶珈将信纸折成方胜,塞进锦盒,“告诉她,就说这是我刚得的赏赐,比那玉簪体面。至于断簪,让她留着。”
刘嬷嬷眼睛一亮:“老奴明白了!”这步摇是皇上御赐,德妃再跋扈,也不敢动皇上赏的东西。留着断簪,则是给淑嫔留了条后路——真闹到康熙面前,物证总比空口白牙强。
春桃刚要动身,就被瑶珈叫住:“让小禄子去。你留着,跟我去趟德妃宫里。”
“格格您要亲自去?”刘嬷嬷惊得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万万不可!这时候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就是要去。”瑶珈抚平裙摆的褶皱,石青色的常服在晨光里泛着沉稳的光,“德妃要的是我的态度,躲是躲不过的。”
永和宫的门槛比储秀宫高了三寸,汉白玉门墩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比别处的更繁复几分。通报的小太监刚进去,瑶珈就听见殿内传来素云尖利的嗓音:“……那玉簪明晃晃的,一看就是皇上赏的!淑嫔娘娘偏说不是,还敢推搡奴婢,这不是以下犯上是什么?”
紧接着是淑嫔带着哭腔的辩解:“我没有……是你先抢的……”
“够了!”德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本宫宫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瑶珈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时,正撞见素云趾高气扬地站在中央,淑嫔则跪在地上,鬓散乱,手腕上还有道红痕。德妃斜倚在铺着貂皮褥子的宝座上,手里把玩着串东珠,眼皮都没抬。
“臣妾完颜氏,参见德妃娘娘。”瑶珈的请安礼标准得挑不出错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正殿瞬间安静下来。
德妃这才抬眼,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妹妹怎么来了?储秀宫离这儿可不近。”
“臣妾听说姐姐宫里有些热闹,特来看看。”瑶珈起身时,目光扫过地上的淑嫔,“刚巧臣妾也有件事,想请教姐姐。”
素云插嘴道:“我们娘娘正处理要事呢,完颜常在要是没事……”
“放肆。”瑶珈的声音陡然转冷,虽比素云年轻,气势却稳压一头,“本宫跟德妃娘娘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素云被噎得脸色涨红,求助似的看向德妃。德妃却笑了笑:“素云是没规矩,妹妹别见怪。不知妹妹有什么事要问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