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老宅院的环境也不差,虽然上下三层楼住了二十多户人家,可比起肉联厂那一个小宅院就要住上十几户人家,筒子楼分割成鸽子笼一样的小间房,住满职工一家人,处处是人挤人的拥挤画面,这处宽大的老宅,舒服了不是一点半点。
此刻肖窈也顾不上这个地方人多不多了,连声催促:“卢大爷,您真有这么好的房子啊,快带我去看看。”
卢大爷笑了笑,二话不说带着他们从三层楼中间的门洞里走。
门洞里是青石砖铺就的石阶梯,一直蜿蜒曲折的往楼上走,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石阶呈现灰蒙蒙的颜色,楼梯四处的墙面,也变得黑乎乎的,能看出来一些被烟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其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楼梯转弯的各处没堆杂物,也没有想象中蛛丝漫天,四处是灰尘泥土的画面,地面看起来很干净。
卢大爷解释说:“墙上的火燎痕迹,是当初日军侵入榕市,来我家烧杀掠掳,抢劫打砸过的痕迹,建国后我复原我家老宅,没有把墙面复原,就是想告诫我的子孙,勿忘国耻。住在我家老宅的住户,大多是政府分配给一些单位工厂的领导们住,也有不少租户住在这里,这栋楼有街道专门派的人来定期打扫卫生,住在这里,可比那些工厂单位住着舒服。”
他正说着,楼上冲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那小孩儿莽莽撞撞的,差点把他给撞倒,付靳锋眼疾手快地一把抵住他的后背,他才稳住了我身形。
那小孩儿撞倒卢大爷,不马上没有道歉,反而冲他吐舌头,挤个鬼脸,嘴里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就往楼下跑。
肖窈看得火大,伸手去抓那小孩的脖子,“你是哪家的孩子,撞到了人不知道赔礼道歉?有没有一点家教?”
那孩子被抓,下意识地伸出手脚去踢打肖窈,嘴里大喊着:“干你屁事!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咋滴,你赶紧给我放开,我不然我叫妈过来,要你好看!”
肖窈直接抓住他的手脚,脸上带着冷笑,“叫,把你妈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你这样的坏种儿!”
“姑娘,你把那小孩儿放了吧,我没啥事儿,小孩子嘛,小的时候都很淘气。”卢大爷连忙打圆场。
小孩儿却不领他的情,大声嚷嚷道:“老头儿,你别以为你有权有势我就怕你,我妈跟说我了,你都退休了,你家儿子不是死了,就是在国外当叛国贼,你就剩一个孙子,整天呆在屋里,鼓捣那些画像,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哪都不去,肯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别以为我姥以前在你家当老妈子,你就能一直欺压我们,多收我们房租,我告诉你,房租我们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
这下好脾气的卢大爷也生气了,“臭蛋,你妈又跟你说什么胡说,我是有儿子死了,那是抗战时期,我们卢家为保护一位日军想抓的解放军连长,将他藏在我家老宅的地窖里,不肯说出他的下落,被日军残忍杀害牺牲的!我大儿子是英雄,国家给予了他应有的表彰!我们家到现在还挂着国家给得抗战英烈牌匾!轮不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置喙!我是有儿子在国外,但他不是叛国贼,他是受国家指派,在外出公差!你年纪小小,不要光听你那头发长,见识短的母亲胡说八道,我要不是念在你姥建国前在我卢家当仆人多年,一直照拂着你妈,收你家最低的房租,就你妈那好吃懒做,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的混不吝模样,她能住进外人都想住的我卢家大宅里,她做梦呢!”
那小孩大概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火,被他说得楞在了原地。
他刚想说什么,就见站在老头身边,那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忽然半蹲在他的面前,笑容和煦道:“小孩儿,给卢爷爷道歉吧。”
“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凭啥啊,我就不道歉!”小孩儿逆反心很重。
“道歉!”付靳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眼透出戾气,抬起右手掐着小男孩的脖子,眼神阴狠道:“不道歉,把你脖子给拧下来。”
“你敢!”小男孩倔强地抬起头颅,就不信他敢下手。
付靳锋的眼神越发阴沉具有压迫感,在那小孩子被他那凶狠的目光看得有些心里发憷,他忽然一笑,“小孩儿,你胆子倒挺大啊!”
话一说完,他双手扶住小男孩细嫩的脖子,往左一拧,小孩子脖子顿时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小孩子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真敢拧自己的脖子,没等他反应过来,又看见那男人凑在他面前,面对面,鼻尖对鼻尖,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再说一遍,给卢大爷道歉,不道歉,这次真把你脖子拧下来。”
付靳锋站在二楼楼梯的转角背光处,他的长相五官本就偏冷硬的硬汉风格,此刻他背对光芒,那双本就锐利的狭长眼眸,面对面盯着那小孩儿,显现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阴狠煞气,看小男孩的眼神,完全像在看一个死人。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男孩,被他这样的神情吓得浑身打哆嗦,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午夜梦回梦过的凶神恶鬼,吓得忍不住哇哇大哭,边哭边抽抽噎噎的说对不起。
“滚吧。”付靳锋松开他,脸色阴沉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对卢大爷出言不逊,我不光拧断你的脖子,我还要把你妈,你爸,你全家人都送去公安局,好好的吃吃牢饭。”
小男孩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凶神恶煞,十分可怕,他也不敢再跟他较劲儿,捂住被拧痛的脖子,呜呜咽咽哭着,一溜烟地跑了。
“小付,臭蛋只是个孩子,你何必这么吓唬他。”卢大爷一脸不赞同道:“你说你要是下手没个准头,真把那孩子的脖子给拧断了,你就成杀人犯了,你这个公安,还要不要做了。”
“我在边疆部队那些年,没少拧敌人的脖子,是拧断别人的脖子,还是给别人的脖子活动筋骨,我心里有数。”
付靳锋甩了甩手,回头看着肖窈,唇角勾起一抹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正义。”
“我再正义,也比不过付公安你啊。”肖窈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一出手,差点把那小混蛋吓得屁滚尿流,以后他再见到你,不得转身就跑。”
“以后?”付靳锋咀嚼着这两个字,心情颇好,转头对卢大爷说:“大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上楼吧。”
卢大爷也不纠结刚才的事情,领着他们上到三楼,从外侧的楼道走到右侧最靠里的房间面前,说一声到了,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较为复杂的雕花缕空铜钥匙,把那黑得发亮,一看就是用好木头做得房门给打开,率先走了进去。
肖窈跟着他走进去,四处看了下,屋子挺大,大约有三十来个平方,里面是个大开间,看起来很宽大,地面用得是古老的青石砖修整的地面,上个租客退租时,仔细的打扫过,青石砖格外干净,肖窈一进去看到那工整干净的青石砖地面,感觉屋子里都温馨了几个温度。
屋里没有太多的家具,临窗的左侧地方,放了一张一米五左右的木架子床,床上只有光秃秃的床板子,没有任何被褥,靠床头的地方,有张简易的木桌,一张靠背小圆凳,几张上个租客贴得伟人画像,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任何东西,显然都被上个租客带走了。
而屋子右侧,则用墙隔了一个不到五平方米的长条小隔间,里面一分为二,靠门的地方是一个空着的小厨房,在靠窗户的地方砌了一个半人高的水泥台子,旁边弄了一个陈旧的小洗菜池,一个有点漏水的水笼头。
另一边则是狭窄的蹲坑卫生间,里面除了一个有些烂了的卫生间门,一扇小小的透气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肖窈很满意,毕竟在这个房屋资源比现代还紧张,处处都是人挤人,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挤住在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房子,里面还没有厕所厨房,要和几十口人抢一个厕所的年代,这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厕所都配齐了,她一个人住,简直不要太爽。
“卢大爷,您这间屋子,一个月租多少钱啊?”肖窈转了一圈问。
卢大爷没说话,看一眼付靳锋,他正站在屋子外面的过道上抽烟,听到他俩的对话,付靳锋只是偏头看他们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话语。
卢大爷这才笑脸咪咪道:“这屋子算得上是咱们榕市出租房子里最好的了,我卢家的老宅,除了这间和隔壁我小孙子住得房子自带厕所厨房,其余屋子都没有厕所,要去左边靠角落的地方一起挤厕所,所以这屋子租价不便宜。外人来租的话,每月最少给十块钱的租金,你是小付介绍过来的,你们又在处对象,我就卖小付一个面子,收你每月五块钱的租金,水电啥的,都按公摊价钱给。”
肖窈欲言又止,想重申她跟付靳锋真没有任何关系,但卢大爷看在付靳锋的面子上,这么大的一套单间房子居然打对折,每月只要五块钱的房租,她把倒嘴的话憋了回去。
很快,在付靳锋的见证下,卢大爷拿出两张租房合约出来,上面写明肖窈于某年某月某日,以每月五元的租金,租赁卢大爷的房屋,肖窈在住房期间,要讲卫生,勤打理清扫房屋,注意防火,避免烧毁房子,一旦房子被烧毁,需要以超出市价三倍以上的房屋价格进行赔偿。
合约写完,双方签字摁手印,卢大爷也不收肖窈押金、身份证明什么的,让她住满一个月再给房租。
卢大爷临走前特别叮嘱:“你平时生活上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问题,可以直接敲隔壁的门,让我小孙子帮你处理。不过我那孙子脾气有点怪,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的清净,他为了画画、写文学作品,经常日夜颠倒,白天可能在睡觉,晚上才醒着,我平时都不打扰他。你要是想找他,可以在晚上找他,下月你要是交房租找不到我,也可以直接把房租钱给他。”
“好,谢谢卢大爷。”
肖窈送走卢大爷,回头一看,付靳锋还站在她的门口,她心里埋怨这付靳锋没有一点眼力劲儿,人家卢大爷都走了,他一个大男人还站在她门口,他们孤男寡女,就不怕招人说闲话。
她硬着头皮道:“付公安,谢谢你帮我租到这么好的房子,你要有事你去忙吧,等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忙。”
“改天是哪天?”付靳锋挑着眉头,“该不会永远没有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