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揣测,嬴政对赵姬产生这般悖逆之情,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三岁被生父抛弃,在赵国为质时肯定是受尽屈辱,九岁归秦后想必也举步维艰,十三岁又仓促继位。
难道是这些坎坷让他将对亲情的渴。望扭曲成了男女之情?
无论如何,娮娮决定以长辈的身份教导他。那些被她故意混在《吕氏春秋》中的伦理竹简,就是她准备的良药。
嬴政曾说过对此书感兴趣,这倒是个契机。
竹简在手中微微发颤,计划虽好,她却没由来地心慌。若嬴政根本听不进这些道理呢?若他因此起疑,又该如何应对?
思绪未落,殿外便响起了嬴政沉稳的脚步声,娮娮连忙收敛心神,起身相迎。
“母后。”嬴政唤道,“不知母后召见寡人有何要事?”他面上故作淡然,心下却暗自嗤笑,昨夜才见过,不过半日未见,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赵殷垂首跟在嬴政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娮娮。
奇怪,越看越觉得她与姑母赵姬相差甚远,似乎,长的也没那么相像。
眼前这女子眼眸清澈透亮,少了几分赵姬的妩。媚,却多了几分纯真,樱。唇不点而朱,小巧的鼻梁微微上翘,皮肤也更加白皙透亮。视线继续下移,才知哪些地方差距最大…
待他意识到自己竟在细细端详时,不由得耳根一热,慌忙低下头去。
娮娮虽察觉赵殷的视线有些异样,却并未多想,她转向嬴政,温声道:“政儿,前几天你不是说想读相邦的著作吗?母后特地命人取来了全套,想与你一起研读,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嬴政闻言一怔,随即心头掠过一丝不耐。
看书?特意唤他来,就只为这事?
“寡人确实说过。”嬴政语气骤然转冷。
娮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明明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嘴边还挂着笑,怎么突然就…
她压下心中疑惑,指着案几上的竹简柔声道:“政儿,那要坐下来和母后一起看看吗?母后特意为你挑选了几卷。”
嬴政沉默不语,径直在案几前坐下,只是他的坐姿与往日大不相同,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肘懒散地搭在膝上,浑身上下都透着明显的不耐。
桀骜不驯。
娮娮虽不解他为何如此烦躁,但见他坐下还是赶紧凑上前去,“母后不知道你喜欢哪些,就随意选了一些。”她故作漫不经意地指了指他面前整齐摆放的竹简。
其实这些书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特别是那些关于母子伦理的篇章,被她故意夹在中间,既不会太显眼,又能确保嬴政最终会读到。想到这个小计谋,娮娮不禁暗自得意。
嬴政冷冷瞥了她一眼,竟捕捉到她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看书?就让她这么高兴?吕不韦的书,不过是一堆无用的竹简,她莫不是昨夜发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一旁的赵殷见两人要一同看书,便默默退出了大殿,临走时不经意间又扫了眼娮娮。
不像,越看越不像。
“母后。”嬴政突然开口,正暗自窃喜的娮娮闻声转头,这才注意到他身姿实在挺拔修长,即便坐着,也要比她高出许多,让她不得不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政儿,怎么了吗?”她轻声问道。
“母后爱看哪些?”嬴政这么问。
娮娮微微一愣,顺着他的话头指向自己精心挑选的竹简,“这些篇章写得很好。”她嘴角含笑,眼中带着期待。
嬴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却故意不遂她意,只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拿起另一侧的竹简翻阅起来。
这反应出乎娮娮预料,她原以为他会先看她推荐的篇章,没想到他偏偏选了相反方向的。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娮娮暗自思忖。
嬴政手中展开的是吕氏春秋机械篇,其中零星记载着战争器械的制造技术。见他读得专注,娮娮不敢打扰,心里却在想,这个年纪的少年难免有些叛逆,越是推荐什么,他越是不看。
不过她并不气馁,她原本的计划就是立志要当一名老师,可青玉却常说以她这样温和的性格根本镇不住学生。
想到这里,娮娮不由得再次抬眸看向嬴政,眼前这位特殊的学生,究竟是天赋过人易于教导,还是格外叛逆难以管教?
感受到她灼灼的目光,嬴政暗自好笑,这视线几乎要将他看穿。
待他读完这卷,又接连翻阅了几册,却始终避开她准备的那些。娮娮不敢打扰,耐心等到他看完最后一卷,正期待他终于要阅读自己挑选的篇章时,却听嬴政道:“母后,今日看得乏了,寡人先告退了。”
“这就要走吗?”娮娮一时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告辞,可那些精心准备的竹简他还都没看。
“政儿,这边还有几卷…”她捧起一册竹简,语气中带着试探与恳求。
嬴政却只是揉了揉眉心,面露倦色,对她的示意置若罔闻。
“母后,寡人实在乏了,改日再看可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细作为何非要他读这些书,就因为出自吕不韦之手?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无趣的典籍罢了。
娮娮面露难色,他的改日不知又要拖到何时,她暗自叹息,忽而灵光一现:“政儿,不如母后念给你听?”
嬴政神色莫测地打量她片刻,最终淡淡应了声好。
娮娮如释重负,立刻展开竹简逐字诵读,嬴政越听越觉索然无味,很快便显出不耐。娮娮察觉他的情绪,心中懊恼,早知如此就该把重点篇章放在最前面才是,这下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读了许久,嬴政仍未听出其中玄机,烦躁之余注意到娮娮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持简,显然腹痛不适。
他一把夺过竹简:“母后不必念了,寡人自己看。”
娮娮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见她反应如此急切,嬴政忽又心生不悦,随手将竹简扔在案几上,语气慵懒:“母后从前从未这般督促寡人读书,今日为何如此执着?”
娮娮心头一紧,他果然察觉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