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这是完全不给他们留活路吗?
偏在此时,天狗食日。
——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
地震是天谴,旱灾是天谴,洪涝是天谴,蝗虫是天谴,瘟疫是天谴,所有的天谴都能让凡间生灵涂炭,但是对凡人而言,最严重的天谴不是那些能导致凡间生灵涂炭的大灾,而是绝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异象没有伤害的日蚀。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日就是天、日就是天子,太阳被天狗吃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亡国!
日蚀是象征亡国的凶兆,此等大凶的天象太史令本该有预警,但是没有,甚至日蚀之前太史令王立刚刚上奏说过天象没有任何变化。
京城朝臣本就因为连日阴雨情绪无处发泄,日蚀一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所有火力都朝着没能及时预测天象的太史令而去。
小皇帝也很害怕,他知道他极有可能是亡国之君,但是天狗食日这种只在书里出现过的场面出现在现实之中真的很恐怖啊。
老天啊,您这狗子是不是派出来的有点晚?但凡早个三五年呢?
他只是个傀儡小皇帝,他真的没做过坏事呜呜呜呜呜呜。
下雨也挡不住朝中大臣要求问罪太史令的奏章,小皇帝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害怕的同时也不忘把那些要求治罪太史令的奏章打回去。
天狗食日罪在天子,和太史令有什么关系?天灾本就不是人力能预测的,太史令是人不是神仙,什么事儿都怪太史令以后谁还敢当这个官儿?
他知道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儿心里不好受,但是也不能拿无辜的官员来平衡他们的心情,不然太史令也太冤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大雨还没停,日蚀也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修葺堤防疏通水道方便行洪,而不是追着太史令问责。
这些明明是朝中权臣需要操心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他来处理?王司徒被刺激过头一病不起了吗?
王允倒是想管,但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想管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前两天还在发愁雨再不停他也得引咎辞职,现在可好,也不用发愁了,日蚀出现意味着天子本人也躲不过去,他这个司徒能不能继续干已经不重要了。
更要命的是,年前才打退的西凉乱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原本以为能在京城留到现在都是忠于汉室之人,即便有心怀不轨之人也应是心向荀氏,万万没想到京城竟然还有那么多暗中支持马腾作乱的杂碎。
荀氏好歹都是正常人,西凉军阀掌权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什么值得他们支持的?
然而除了刘焉的两个儿子,还有侍中马宇、中郎将杜禀等人也都暗中支持马腾,甚至想先助马腾拿下关中再助马腾攻打京城。
怎么?他把持朝政就那么招人恨?
先前勾结马腾的朝中官员已经被斩杀,但内奸细作是杀不完的,谁也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怀有异心之人没有暴露出来。
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天狗食日。
京中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日蚀之后会不会地崩山塌,一时间拖家带口逃离京师的比比皆是。
太史令王立在小皇帝的庇护下免于责罚,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
太史令掌掌管天文历算,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这个官,他能当上太史令也是因为他懂得观星占卜。
自岁末以来,太阳不照,霖雨积时,月犯执法,彗孛仍见,昼阴夜阳,雾气交侵,种种皆是凶兆。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承汉者当安天下,而兴者已在晋地。
……
益州,刘焉自迁到成都后便一病不起,一边是伤心两个死去的儿子,一边是后悔对朝廷发难的不是时候。
要是再多点耐心等到关中地震之后,亦或是开春朝廷忙于疏通水道修渠防洪,不管是哪个时间点都能打朝廷个措手不及。
哪像现在,老天直接把机会塞到他手里,他却没有力气再重新筹谋,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凉军阀去瓜分司隶。
刘焉追悔莫及,马腾却高兴的很,他年前率兵进入关中损失并不大,还因此试探出了朝廷的虚实,以如今朝廷的实力即便没有刘焉他们也能占据关中。
西凉不只他一支军队,他一个人搞不定朝廷没关系,所有人一起上就是,至于之后怎么分地盘那是之后的事情。
天狗食日,天地异变,大汉将亡啊哈哈哈哈哈哈。
别管最终取代大汉的会是谁,反正他们西凉肯定能在王朝更替之间捞一笔大的。
董卓占据关中的时候囤积的粮食、金玉、彩帛、珍珠不知其数,关中富户多,便是抢完就走也足够他们享用几十年。
好机会,天大的好机会,抓不住要后悔一辈子的好机会。
凉州军阀向来不服管教,合作归合作,一旦他们感觉好处不够多,翻脸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刘焉做不了凉州军阀的主,这小半年发生的变故太多,甚至连汉中张鲁也在脱离他的掌控。
高祖出汉中定三秦夺得江山,汉中乃是大汉的龙兴之地,所以他到益州后便派张鲁和张修攻取汉中以为将来夺取关中做准备。
汉中北可威胁关中南可直达蜀地,东西沿江亦能图谋荆州陇西,谁占据益州都会在汉中布下重兵。
可恨的是,张鲁到汉中后杀了张修兼并了张修的部众开始一家独大,又因为继承了父辈五斗米教的衣钵奉行黄老休养生息,能不动兵就尽量不动兵。
他身体康健的时候还能让张鲁动弹两下,如今他病入膏肓,仅剩的两个儿子也不像有出息的样子,那张鲁甚至连明面上的恭敬都不再保持。
想他刘君朗为了割据称雄一手推动朝廷废史立牧,最后却都便宜了其他人,这让他如何甘心?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益州治所迁到成都的第一个春天,州牧刘焉哀毁过甚背发疽疮而亡。
朝廷混乱自顾不暇,没有精力选派州牧刺史接任。父死子继,所有人都默认新任益州牧要从刘焉的两个儿子里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