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开老远,落在周围的白雪上,融化积雪,红的红,白的白。
荣仪贞眉心一跳。
这场景,活像她被荣镜明兄妹虐杀的那天。
她自认是个坚强的人,但那天的痛苦,和之后五十年中,每月月圆之时重复被虐杀的经历,还是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到了疼的地步。
她面色惨白地捂着胸口,靠在马车旁,使劲调整自己的呼吸。
鹅毛大雪渐渐小了,直到彻底停下,阴沉低矮的天空仿佛忽而升高,露出点点繁星。
雪地里燃起一簇簇篝火,荣仪贞抬头望天。
今夜是腊月十六,天边同样挂着满月。
月光柔和地洒落在雪中,为茫茫白雪增添一抹银亮。
荣仪贞却闭上了眼睛。
这银亮太刺目了。
“刚才,可是吓到你了?”
叶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荣仪贞扶着马车睁眼,就见锦衣卫和兵士们早已散去。
一口口大锅中的米粥已经熬好,咕嘟咕嘟散着浓厚的米香味,百姓们正排着队领取。
“没有。”
荣仪贞虚弱地摇头。
她想承认自己确实是怕了,怕了那非人的折磨痛意。
怕五十年来,月月都要承受一遍,不知道何时才会解脱的绝望。
可这些,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同叶濯说起。
于是她抬头,望着那轮亮若玉盘的满月:
“我只是,不太喜欢圆月。”
叶濯跟着她抬头。
清亮的圆月升过高耸光秃的树梢,明亮柔和又不刺目。
让他想起戈勒草原上的月亮。
想起他幼时在草原上经历的那一场雪灾。
想起母亲差一点就成了要被祭祀给天神而活活烧死的人牲。
那年冻死的牛羊无数。
绝望的戈勒人举家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那年,跪在雪地中还不及一头羊大的他,哭着匍匐在地上,求他的可汗父亲不要烧死他的额吉。
“我也不喜欢圆月。”
叶濯没有追问为什么,而是站在荣仪贞身边,与她一同靠在马车上。
两人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儿,荣仪贞问:
“你未经三司审理,便杀了县令,可会有什么麻烦?”
“不会。”叶濯笃定,“我的人已经搜集好了他为行贿收集人头税的证据,整个昌县受灾百姓伤亡人数众多,他难辞其咎。”
“我于灾地杀他,是为免引起百姓哗变,陛下定能理解。”
荣仪贞静静抬眼看向叶濯,见他眸中疲惫与心疼之色并存。
他心疼这些受灾的百姓。
无关自己的官职,只是作为一个好人对于旁人遭遇的同情。
今日这些物资,除了荣仪贞商队被扣下的粮食外,几乎都是叶濯送过来的。
想必他知道昌县灾情的时间比荣仪贞还要早些。
单看他眼下那微微泛起的青黑,便知道这人昨夜定是没有睡好。
“叶濯。”她唤他。
“嗯?”叶濯轻声应答,疑惑看向她。
四目相对,荣仪贞目光亮晶晶的:
“旁人都说你是奸佞,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外祖父的眼光果然是对的。
荣仪贞抿唇浅笑,倒也不枉她前世稀里糊涂救下叶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