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季不寄不禁浑身战栗。
时恩赐看着他那张凝固住的冰块脸——极其适合派去替组织执行间谍任务的一张脸,却从中得出了答案:“这样啊,看来那个你也已经发现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季不寄暗暗抠了下手心:“这么多我的照片?!”
时恩赐绕过地板上的那滩狼藉,准确无误地拉开抽屉,心安理得道:“你不觉得拍得还不错么?”
说是千张,实际上估计得有些少了,极深的实木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堆砌满了5寸照片,几乎排列得严丝合缝,厚实得数目难以估量。
这些照片无一例外全是偷拍视角的季不寄照片,有近身照,大头照,也有不太清晰的,但都把他拍得不错,没有崩掉的丑图。
也可能是丑图在被洗出照片前已经删掉了。
季不寄注视着他把一摞摞照片拿出来,搁在桌面上一张张地铺满一层。
“这一张是你新生报到第一天的场景。”时恩赐的指尖点了一下桌角的那张照片,图上的季不寄正拎着一个背包,耐心地听学姐讲话。四年前的他和现在差别不大,面容稍显青涩。
时恩赐又拿起旁边那张:“这一张是你第一次去那家甜品店时拍的。”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你的鼻子上蹭了绿绿的奶油,好可爱。”
季不寄当时点了一份抹茶布丁,上边挤得奶油不小心沾在了鼻尖上一小点,他很快就擦掉了,却被捕捉到了那一瞬间。
“哦对了,你还去过一次猫咖。”时恩赐弯了下唇瓣,指向另一张照片:“是你的朋友邀请你去的,你好像有点害怕小动物,但你的脸出现在一群毛茸茸之中超级治愈。而且巧的是,你在无意间看向了镜头。”
他在这里可汗大点兵,季不寄站在书桌前怀疑人生。
凝视着一张张自己的人脸,他的徒然升起一股巨大的陌生感。
那真的是自己吗?
四年的时间太长,日复一日地过着,有些照片里显现出的地点,连他自己都没印象。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摆出了这样的姿态,为什么会对自己被偷拍这件事无所察觉?
他的内心世界掀起惊涛骇浪,不亚于地震前回荡满城的鸣笛警报,火灾时响彻楼宇的疏散指示。
可季不寄面色平静,嘴巴抿得紧紧的。
消化了足足数秒,他才问出来:“那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见我?”
“见你?”他慢慢抬起头,去瞧真实的季不寄,唇间勾起浅淡的笑意:“不行,我要遵医嘱。”
“哪个医生不让你见我了?为什么不能来见我?”季不寄蹙眉。
时恩赐随手捏起一张近身照,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因为我恨死你了呀,季不寄……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无法自控,过早地见到你会弄糟一切。”
现在就不算糟糕了吗?季不寄的嘴唇全无血色,抿成一条发白的直线。
“几年前,我就是这样被关在这栋房子里,他没收了我的所有电子设备,我不能出门,不能联系外界,不能——惹他生气。”时恩赐不疾不徐地讲述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眸光投向上锁的窗户。
“我和一个时时刻刻有概率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十分不解为什么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会变成这种状态。”
听到这里,季不寄已经知道他讲的人是谁了——他在说自己的父亲。
“妈妈离开了他,他就把所有掌控欲都施加在了我的身上,他干涉我的学习、社交和生活,我去不了学校,只能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刷题备考。”
“……经常会有人来找他,电话响个不停。他每每挂断电话,便会把怒气宣泄于我。”
那双眼型漂亮的眸子眨了一下,似是荡漾着轻柔的笑意。他好像忘记了该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就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继续讲了下去。
“那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我翻来覆去地想,季不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是不是被你丢下了?可是,凭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季不寄:“你凭什么要为了宋乞抛下我?”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季不寄的声线有些发抖:“你是因为被关在这里,才没有联系我的?”
怎么会这样?他那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季不寄的心跳如擂鼓,鬓边生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可是那时你亲口说了恨我,又凭什么要求我再来找你呢?”他喃喃道,黑眸失神。
时恩赐却是一愣,猛地按住他的肩膀,面对面问道:“你听到了?”
季不寄的肩胛骨被抓住,浑身一颤,听到他低声道:“那天果然是有人来过,我就说为什么后院会有人的脚印……没想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