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问受不得惊吓的江晚璃,赶紧把一口等待喘息的气儿提在了心口。
果不出她所料,下一刹,唢呐吹出的鸟鸣啊、锣鼓敲击的节奏纷至沓来。与此同时,幔纱处缓缓浮现茂密的丛林,俩小人样儿的皮影,和一只栩栩如生的憨憨熊。
江晚璃顿觉哭笑不得,合着林烟湄在等她看皮影戏呢。
还是她们初识不久,上山遇熊的凶险遭遇。
她侧目瞟了眼身旁疯狂绞手指的小鬼,小幅牵了牵唇,随意坐在门边提前摆好的小板凳上,端一盏茶欣赏起这出早知结局的戏码。
回首往昔,二人几经危难。但熊口脱险是为数不多的、她救林烟湄脱险的经历。
思及此,江晚璃已然明了:小鬼费心演这出,是想让她安心。
即便不能亲口说出与陛下彻夜对饮时聊天的内容,但这份欺瞒并不意味着林烟湄会反水,她们一直是互相扶持、彼此依靠的。
“嚓嚓!”
游离的神思被收尾的乐音勾回,江晚璃一抬眼,猝然撞进了小鬼拘谨又满怀期待、还带着三分小心翼翼的眸光里。
“阿姊…?”某人心虚到声音发飘:“不生我气了?”
“呵…”
江晚璃偏开头,掩袖低哂了声,耳畔浮起一层红晕。
林烟湄几时这么怕她闹情绪了?倒叫她不适应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见她发笑,胸口揣兔子的林烟湄总算松了口气,立刻蹲下身抱紧江晚璃,贴着软腰蹭来吸去:
“我回来后听嬷嬷说你走了,还以为你怄气回宫不要我了,慌得不行。”
“好好的,痒。”腰间的肌肉敏感得过分,江晚璃受不住,绷着身子急切拽她的后颈:“谁跟你那般幼稚?”
皮影还挂在幔纱后,这屋里可不是她俩人啊。
“抱一会嘛,小气。”被揪起来的林烟湄不高兴地哼唧。
江晚璃垂眸睨她。
小鬼立马老实了,偷摸撇撇嘴,坐小板凳上一本正经抠手指:“大娘,你们回去歇着吧。”
闻声,皮影消失。后头藏着的陆凤、柳三娘,还有几个江晚璃不熟悉的小姑娘闪身而出,憋着笑撒丫子逃了。
等人走干净了,江晚璃伸出长腿勾紧门,这才问:“怎么回事,你当着众人闹什么?”
林烟湄歪过大脑袋枕着江晚璃的胳膊,贼得意地回应:
“她们不信咱俩关系好,怕你我有龃龉,想拐我回北境呢,我可不得让她们眼见为实。”
江晚璃好奇:“请吃茶聊出来的?”
“可不是?”林烟湄笑嘻嘻扬起脸:
“我带人出去喝茶的想法是对的吧?在家里她们碍于你在场,绝不敢说的。喏,给个亲亲?”
江晚璃冷嗤了声,拿冰凉的指尖轻掐了下小鬼的脸蛋子:“起来,睡觉去。”
林烟湄的话虽如此说,可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午后小林带走的人并非全是在门口堵她盘问的那群老家伙,反而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该是寸瑶的下属。
林烟湄玩心眼,想蒙混过关,那她就不问。但亲吻…才不给!
之后好些天,林烟湄时不时借上街采买零嘴儿的由头单独出门,陆凤等人也常常来去匆匆,一整天不着家。
江晚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鬼折腾。左右她也有事指使下属们去办,小鬼不在家,还省了她编排名目解释。
而她因吹不得晚秋的风,时常窝在屋中不出,拾起幼年最爱的手工,每日沉浸其中。条案上摆满了各色工具,洒扫的每天都能从屋中清理出几大簸箕碎木屑。
九月初的一天,她忘记了一种古老刻工的操作方式,想翻古书查查技法,就走到了高耸入顶的书架旁检索。指尖拂过排排书册,江晚璃飞阅书脊的视线突兀凝滞,盯着一排参差的书愣了好久。
她从小最反感物品不整,陈列书册绝无半点里出外进,入目必得是一排直线。可眼前这排历代刑部主官的断案纪要,书脊外凸,肯定不是她摆的。
卧房少有人来,如此,动她书的人…只能是林烟湄。
要看还不大大方方抱出来看,这般偷偷摸摸,阅的还是断案书籍…小鬼在查什么?
近来也在命楚岚暗中查案的江晚璃,手抵下巴忖度半晌,而后抽出所有与刑狱相关的书,一股脑藏进箱子,反手落了锁。
当晚,林烟湄照例早早拉着她上床,靠一番深入交流折腾得她困倦阖眸。
往日,江晚璃顺其自然地听从睡神召唤,就这么囫囵入梦了。但今儿她早有警觉,于是特意掌控了身体吃不消的临界点,在可控范围内假意入眠,竖着耳朵等林烟湄会否有动作。
半刻倏忽,床榻静悄悄。
又半刻后,江晚璃察觉林烟湄应是坐了起来,少顷,身边暖洋洋的气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