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华多了根精巧的拐杖,一把转向灵巧、重量更轻便的轮椅也问世了。
便是此时,林烟湄突兀从里屋冒了头,半边身子缩屏风后,只露出眨巴星星眼的脑袋,拍着巴掌揶揄:“阿姊手好巧。”
江晚璃一门心思拿丝帕擦拭多余的木屑,手上动作节奏一点变化没有。
林烟湄等了会,见人固执地视她如空气,只好瘪瘪嘴,也取一张粗帕,老实过去帮人擦桌案,擦完还得故意彰显存在感:
“阿姊,你瞅瞅擦成这样行吗?”
“哗啦啦!”
江晚璃背对着她拧了条漂洗过的丝帕,转身要往晾衣架上挂。
“我来!”
讨好无效的林烟湄如小旋风般抽走帕子,屁颠屁颠挂了起来。
折返时,耳畔飘来声低沉询问:“你接着查还是我接手?”
林烟湄杏眼一瞪。江晚璃肯说话了!
她差点高兴到转圈,忙不迭地递出求和的橄榄枝:“咱互通线索,一起查好不好?”
闻言,正净手的江晚璃不咸不淡乜她一眼,悠然踱去桌后,抱臂靠上太师椅的椅背。
一言不发。
林烟湄偷摸瞟她好几眼,总感觉椅子周围嗖嗖冒凉气儿,凑过去估计能冻半死。可是她也不傻,赶这会儿若不主动,以后连冰块都没得碰了!
于是,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罐香膏,挂着甜笑小跑过去,拎起江晚璃的手,耐心地帮人涂抹起护手膏,顺带着,一张巧嘴滔滔不绝,把连日来下属们查到的线索都抖搂了。
江晚璃听着听着,无动于衷的冷面蹙起了幽深的沟壑:“明明错了,主谋怎一样?”
她听罢林烟湄所查,才意识到她俩查的完全是两码事。
中秋夜太后的提点,乃是建议她查清北疆动乱时潜入宝华楼行刺的贼人,好给慧娘、林雁柔和一众惨遭毒手殒命的寸瑶下属报仇,如此也算江晚璃有恩于林烟湄,能稍抵愧疚。
可林烟湄带人查的,竟是三十年前流放半途劫杀林家众人的蒙面刺客…
最令江晚璃震惊的是,她俩查的虽然根本不是一件事,但线索指向的贼人和作案手法,居然是同一团伙!
难道言锦仪私底下已豢养了几十年的死士?而朝廷竟全无察觉?!
思及此,江晚璃顿觉脊背生寒,面色差了好些。
言锦仪被扣押当日,言婳也被革职秘押于掖庭狱。林烟湄出城迎家人那晚,江晚璃下城楼时是被施琅联合兵部的人阴了,想逼她劝太后放了言婳…
后来得亏言婳的姑母消息灵通,半途截下施琅,把她们一同带回了京兆府,又是赔罪又是斡旋的一通说和,勉强安抚住了殿下的怒火,也唤回了施琅担忧过头丢失的理智。
江晚璃念着言婳平日天真不通政务,心软给太后去信,命禁卫转押人回言府,同家人关一起了。至于挟持储君获罪的施琅,她也破例允了衙役把人押送言府,由禁卫看管。
如今想来,简直大错特错。施琅在乎言婳,又有供职兵部的父亲,若知晓言家有死士可差遣,借禁卫送口风出去,那朝廷必然会陷入劣势!
“阿姊怎么了?”
林烟湄留意到她的反常,紧紧攥牢了她发颤的指尖。
江晚璃抽出手,忧心忡忡起身去翻衣柜:“我得入宫一趟。”
见人如此焦灼,林烟湄没好多问,抓起床边搭着的朱红蟒袍套上身,先一步在门口等:
“我陪你去。”
江晚璃没接话,应是默许了。
林烟湄如是想着,推门去院中散步。
“您起了?”
巡察洒扫进展的嬷嬷途径此地,看见她的身影时好生意外,赶忙走过来递上一封信:“今早天不亮有个小乞儿送来,说是给您的,可惜信封是空白。”
“空白信?”
林烟湄微皱起眉,接过信封掂了掂,手感扎实,里头的信纸挺厚。
她挥退嬷嬷,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掏出了一沓子盈满蝇头小楷的信纸。熟悉的娟秀字迹过眼,林烟湄眼底迸出鲜明的光亮。
寸瑶的信!终于有消息了。
可当她飞扫过开头问候,后面的一字一句过眼,令她顷刻手脚冰凉…
【…言贼通敌,戕我亲故,仇冤经年,愧恨难消…岁近花甲日无多,国仇孤勇无力,苟活徒增负累,何如快意恩仇,早赴泉下会妻…望汝体谅,孝亲敬老,切切珍重…师绝笔】
“不…不可以!”
她无助地低喃须臾,胸口压得难受,最后竟跺脚吼了出来:“怎么能这样!”
方更衣停当出门来的江晚璃,被这崩溃大呼惊得怔忡:“怎么了?”
此刻,林烟湄已被始料未及的信闹懵了,茫然视线空空的不聚焦,半张着嘴也不知道回应人了。
无奈,江晚璃自行拾起从小鬼指缝飘落的信纸,一目十行读过,本就不虞的面色更难看了些。
但,意外当前,哪容得下俩人崩溃?
她猛掐自己的大臂,强迫思绪保持冷静,低头又审读数遍,最后指尖蹭了蹭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