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很愧疚,一开始,我和众多医生都没有找到对姜权宇有效的疗法,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就算只是为了让温时熙得到更好的未来,他也必须学会在温时熙不存在的世界里生存。”
“有人说‘焦虑依恋是人类爱情的天花板’,但其实,无论是患者自己,还是被依赖着的那个人,都是非常痛苦的。”
姜权宇知道,他的失控、他对温时熙造成的那些伤害,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他决定接受失去你时,我试着告诉他,他可以憧憬于任何事,无论是学习、工作,兴趣爱好,或者某一个季节、某一段音乐、某一个国家,甚至是酒精、一切让人上瘾的东西。我企图教会他,他必须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上得到爱,而不能只盯着一个人……”
“在这期间,他表现得非常配合,甚至根据我制定的计划,去听华盛顿的每一场钢琴演奏会,接触不同的钢琴家、不同的音乐,去不断克服、面对与你有关的一切事物,并学会接受那些失落与痛苦。”
沈初霁一脸平静,只稍顿了顿,诉说自己的失败:“可直到最后,我花了七年时间、他也花了七年时间,我们分别花尽所有心思,事实结果,却只是他一心抢来了姜老爷子手中的所有股份。我想,在他的心里,除了你以外,其实他从没想过去凝望其他任何东西。”
沈初霁摇摇头:“这是多么可怕的依赖啊,温先生,老实说,你应该会感到很恐惧吧?姜权宇回国后的这段时间,你的感觉怎么样?”
温时熙想了想,答道:“如果除去他说要我和他安排的alpha结婚、把我关在笼子里、不许我离开海港之外,其他还算正常。”
沈初霁闻言失笑,笑声格外和煦,很快,他收敛笑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这已经是姜权宇用尽全力克制的结果了。”
温时熙皱眉:“如果我帮忙的话,他会恢复得更好一些吗?”
“不不,我想你误会了。”沈初霁道:“现在的姜权宇,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我说了,这只是人的不同性格而已,治疗是没有效果的,只能靠他自己改变。”
温时熙:“但很难改变……是吗?”
沈初霁:“确切来说,经过数十年演变而来的性格,我不认为他能改变。”
沈初霁说着,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作为一名医生,沈初霁的声音带上一点无可奈何:“而且,姜权宇是不会放手的,如果可以放手的话……那他的这七年,又算是什么呢?”
温时熙:“你说的这些,我其实什么也不能做,是吗?”
“温先生。”沈初霁道:“先不说你对姜权宇到底还有没有感情,但就算是最完整的爱,爱也不能解决一切。就算有一天,他表面完全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和你相处,但对他而言,也无非是不断克制欲望,对你而言,也是生活在如履薄冰的未知中,这对两个人来说,和受刑有什么区别?”
仅仅只靠爱就能改变、甚至拯救一个人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沈初霁:“如果你问我的意见,从医生的角度,我其实一直在劝姜权宇不要回来。虽然七年的时间没能让他改变,但也许下一个七年,或再下一个七年,姜权宇就能学会从其他事物上得到内心的充实。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唯一对你们双方都好的方式。”-
月上正中时,海港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漆黑的房间里,温时熙独自一人坐在钢琴一旁的飘窗上,脚边放着那只小时候姜权宇送给他的玩具小熊。
万籁俱寂中,他额头抵上玻璃窗,眺望无边夜色。
黑暗、寒凉、不可遥望。
温时熙终于知道,原来姜权宇所在的深海,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
姜权宇所有饱含隐忍的表情、和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也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玻璃窗反射幽光,温时熙望着反光中的自己,眼里一片寂寞。
灵魂的墓园里,姜权宇还站在他们分开的地方,七年以来,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记忆变得清晰又模糊,夹在两者中间的,一颗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心。
这时,手机在深夜最暗的时刻响起。
震动声在昏暗中动荡,推动房内凝固的空气。
温时熙拿起手机,看向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月光中,他的双唇轻轻张开。
几秒后,接通的那一刻,星光轻闪而过。
男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应是格外想了许久,才按照约定,给温时熙打来电话。
呼吸轻响间,没有寒暄的开场,只有一道没有意义的轻问。
“温时熙,怎么还没睡?”
温时熙望着窗外的天。
他没有回答姜权宇的问题,他只是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认真地问道。
“姜权宇,你现在在做什么?”
从沈医生那里离开后,温时熙一直在想。
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光里,姜权宇的每一天,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
治疗、工作、听音乐会?
还是想他、想他、像个疯子一样的想他?
姜权宇的声音低缓出来:“我刚刚忙完,本想早一点给你打电话的,但有个会议。”
温时熙轻轻阖眼:“今天很忙吗?”
姜权宇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几乎细不可闻。
姜权宇:“什么时候开始,温时熙也会关心人了?”
温时熙嗫嚅道:“没关心你。”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姜权宇问:“还在练琴吗,我应该说过,不许你晚上练琴,真的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