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面带微笑地转身,像个服务质量无比优越的导游:“您还有什么吩咐?”
元帅僵着脸,轻咳一声:“那个,没人带路吗?”
“哦……当然,我会为您引路。”景元点头,“请随我来。”
——
郁沐从沉睡中睁开了眼,因为他的领地中进入了一个强大的气息。
枝叶代替了他的耳目,将遥遥所见的景象尽数传递,郁沐从床上起来,摸了摸身下编织结实的木床,浑身酸痛。
他怀念家里柔软的床褥,和偶尔在被窝里刷新的龙了。
他打了个呵欠,拾掇几下头发,认真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争取以容光焕发的状态迎接他的龙……啊,不对,是他木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谈判。
变化出枝刃,仔细修理掉鬓边细碎的发丝,他在镜子前反复照照,确保万无一失后,打开了树屋的窗户。
木窗正对罗浮的太阳,温和的日光洒渡云海,照亮这一方由枝干构筑而成的小屋。
这是他的临时居所,七天时间说短不短,他总不好把自己的真身挂在树上日晒雨淋,当然得造一个小屋,至少有瓦遮头。
海盐味的风涤荡着他的心,令枯燥的灵魂重新活络起来,经过几日的沉眠,乍然嗅到熟悉的气息,不免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期待。
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耳畔飘来一丝贼兮兮的笑。
“大人,您这一觉睡得好吗~”
郁沐瞥过去,果然,岁阳兆青的大眼睛谄媚地弯起,正讨好地在他身旁浮着。
兆青从郁沐回到建木神躯的第二天就钻进了树屋,只不过郁沐在沉睡,懒得理这个没威胁的不速之客。
它很上道,没有贸然打扰郁沐的休息,而是分出十好几个碎片,任劳任怨地打扫树屋,到罗浮收集重大情报,天天在郁沐耳边絮叨,俨然是一个深谙建木喜好的小狗腿子。
「丹枫去了神策府,一天没出来。」
「丹枫回到鳞渊境后进入暗室……」
「丹枫早餐吃了生鲜滚水茶粥,午餐吃了海鱼石牛肋条细面,晚餐……」
「丹枫在和一个持明说话,丹枫为病人施展云吟,丹枫……」
郁沐回味了一下梦中听到的‘丹枫’二字,粗略估计有好几百个。
“还行。”他道。
“您的美梦就是我的夙愿,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尽力完成。”兆青眼睛眯眯道。
“暂时没有。”郁沐整理了一下自己纤尘不染的衣服,肉眼可见的兴奋。
兆青在他身旁转了几圈,说了些发自肺腑的夸赞,在郁沐心情大好时趁热打铁:“大人,您既然这么期待……为什么不直接把龙尊掳过来呢?”
“嗯?”
郁沐瞥他一眼,语气轻柔:“你在说什么,我是建木,又不是强盗,我从来不会强迫人。”
“……”
兆青小小的脑子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它盯着郁沐神采奕奕的脸,思考半晌,挤出一丝不尴不尬的笑。
呵呵,您开心就好。
——
景元走在最前方,为元帅带路。
进入鳞渊境,重回古海深处,两侧被持明龙尊斥退的海潮如同悬瀑,壮丽诡谲的景观与往日没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是,自他们进入,一道凌厉又冷酷的视线便如附骨之疽,黏在他们额前。
恢弘的建木在阳光中展开枝叶,灼然的青黄色叶片连缀成片,仿佛在寂静中默默燃烧,庞大的压迫感随着树木的阴影覆盖而来,令人忍不住要下跪叩拜。
越是接近,沉重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氛围便越浓。
踏上甬道,元帅越过景元,红发被古海的风息拂动,冷肃的倩影驱散了周围无形的丰饶气息,她隔着云水,与树冠上的郁沐遥遥相望。
她嘴唇嗡动,犀利的目光宛如剖白,精准地刺破迷障,投在郁沐的视网膜上。
“呵,活着的建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瞬息间,她看清了对方冷酷的非人双眼、掌中自如流转的丰饶伟力、皮肤上流淌着金液的皲裂纹路,以及肢体动作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敌意与蔑视。
她拇指抵住刀柄,用力,猝然冷光从鞘中迸发。
连缀的身影在空中腾挪,即便以景元的眼力,也无法追上她挥刀的动作。
一息间,双方的试探便尘埃落定,只有陡然攀升的压迫感和清脆铮鸣昭示着这场交锋的结局。
元帅脚跟后靠,刀体入鞘,沉默地盯着遥远的孽物,拇指在颧骨擦过,摸到了一丝血痕。
与此同时,地上散落了数十截切面整齐的枝刃。
“原来如此。”
她充分了解了对方的实力,并在电光石火间对二人的胜负作出评估,继而垂下眼,舔干净指腹上的鲜血,脸色少见的阴沉下去。
郁沐一言不发,金眸中的黑瞳仁却开始裂变,昭示着预演的二度进化。
气氛一度剑拔弩张,沉默的试探游走在古旧的宫墟中。
半晌,元帅抬起脸,冷声道:“说出你的诉求,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