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一直知道他在最初创业的时候踩过灰色地带,但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最多就是放放债,或者在公司账目上稍微动动手脚……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走私跟贪污受赂。”
游鸣咬着下唇,嘴唇青白得近乎渗出鲜血,脸上却血色尽失。
“……所有财产被没收还是事小,但他这种数额特别巨大,而且还是数罪并罚的情况,最起码也是无期、死缓甚至死刑。”
“我跟你一块收集证据和辩护材料。”迟野握住游鸣的手,“公司的证人证词、财务记录、合同文书……这些都可以作为辩护证据提交给法庭。”
“还有悔过书和其他塑造正面形象的辅助材料,你父亲发达之后不也做过许多慈善,或者倘若你父亲还欠了哪些债务,我们也能想办法偿还或者争取对方谅解。开庭前的这一个月,我们可以在司法范围内最大程度地替你父亲争取减少量刑。”
“……嗯。”
沉默良久,游鸣终于重新直起身,看向迟野。
“现在的确不是我怨天尤人一蹶不振的时候,就像你说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我陪你一起。”
“好……那我们下去就去我爸公司,同时我试着联系下我爸那些没被牵连进案件的下属,看看他们能提供些什么证据。”游鸣嗓音干涩。
“你知道你父亲这次是被谁检举的吗?”迟野问。
游鸣神色一怔,迟野眼锋尖锐。
“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集团的瓦解都是从内部开始,虽然你父亲的具体情况我不够了解,但这很有可能你父亲正是被身边的人检举。”
沉默少顷,游鸣沉声:“……你说得对,我之前的确过于莽撞,在商场上哪里会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罢了。”
一夜之间风云变幻,由云坠泥,父亲入狱,集团收缴,家中所有财产哪怕是在国外购买的不动产都要被没收,明明只过了短短半个月,游鸣仿佛成长许多。
“你联系的律师靠谱么?”
“嗯。”游鸣点头。
“他既是一级律师,也是我母亲的旧友,我信得过他。”
迟野:“那我们全程与他一起行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授人以柄。”
游鸣:“好。”
游鸣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见迟野走到自己身侧也点了根烟,极其自然地侧头朝自己借火,明明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可看着对方笼在夜色中的锐利侧脸,游鸣却勾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哈……没什么。”
游鸣屈指,抬手朝露台外弹了弹烟灰,垂眸自嘲:
“笑我自己罢了。一夜之间从豪车豪宅随便住随便开的富二代,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如果放在电视剧里,下一步该是老婆跟别人跑路了吧?”
游鸣摇晃了下手里的双爆珠万宝路烟盒,苦笑:“再过几天等法院来了,别说脚下踩着的这栋别墅,怕是连烟都要抽不起了。”
迟野皱眉,侧身注视着游鸣,少见的没有毒舌嘲讽回去。
“我不会走。”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走,所以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游鸣耸耸肩笑笑,迟野能看出他在故作轻松。
香烟快要燃尽时,撑着栏杆俯瞰窗外江景,长江大桥灯火通明,如虹如龙。望着万家灯火,游鸣轻轻:
“……我是不是很自私,做不到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自己陷入低谷时总会主动放手。”
游鸣话音未落,回应他的是一个长久的拥抱。
迟野真的很不会用语言表达感情,每次表达关心和爱意的方式就是拥抱和亲吻。
“迟野。”
从来没有被对方用这么正式的语气叫过大名,迟野讶然,游鸣却正色。
都说爱情是场博弈,先心动的人就输了。
游鸣知道自己早就输得彻彻底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赢,可在目睹父亲起高楼又楼塌了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底竟生出张皇——
他不是害怕从头再来,而是害怕对方真的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也将和那些同学一样,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这种感觉在上回在筒子楼里找到对方后谶言般愈演愈烈。
他永远无法做到像迟野一样理智。
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或许终将落下。
但如果真有这一天,那么至少,至少……让他卑微地祈求,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条刻痕。
“我爱你。”
“如果哪天你真不在我身边……也请你至少记住曾有人……不,记住我游鸣说过爱你。”
说罢,迟野还没反应过来,游鸣便从怀中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游鸣本打算当做二人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可他仿佛有预感,倘若他现在不把它送出,或许此生都将再也没有机会。
在迟野惊骇的目光中,游鸣敛眸,神色虔诚地把它戴在了迟野的左手中指。
*
虽然法律上从未规定过父债子偿,但为了能最大程度上帮父亲减少量刑,游鸣拿出大学四年来工作室赚的两三百万,以及除去留下的将来租房吃饭等必要的钱财外,父亲曾经给自己的生活费,全部用于偿还游政屿欠下的商业债务。
但面对过于庞大的基数,游鸣所做的这一切仍是杯水车薪,包括悔过书等其他手段,在法院判决量刑时到底能起到几分作用,哪怕是最顶尖的律师亦不敢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