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插着兜走到唐苏面前,弯腰,偏头,瞧着唐苏的脸,很意外,唐苏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屈辱、崩溃、痛哭流涕、狼狈求饶,唐苏和他过往欺负的任何学生仔都不一样。
唐苏只是瞧着他。
混混恐吓着:“你很有骨气是么?”
唐苏:“我不喜欢学猪叫。”
混混鼻子里哼了哼,他欺负人很有经验,不会张牙舞爪地做什么,不过唐苏觉得他只是想在他们面前显得成熟一点。
混混直起身,转了转脑袋,脖颈发出一些清脆的卡巴声,对着四个跟班扬扬下巴:“把他按池子里去,不学猪叫就不让他换气。”
密集的嘲笑声逐渐疏落起来,直到完全停止。
体育馆凝固在一种恐慌的静默里,不过恐慌的并不是即将遭受暴力的唐苏,而是那四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他们脸色有些发白,有人小声提议着:“这样做太过了吧?”
混混冷笑:“有什么过?又不是要淹死他,教训一下而已,吓唬吓唬就听话了,来真的你们就不敢了?”
四个男孩脸色不愤,他们跟这样的人当朋友,在学校威风凛凛有恃无恐,他们最不愿意被他嘲笑“不敢”。
几只手推到了唐苏肩膀上,唐苏原本半个脚掌都悬空在泳池边缘,他们使点力气,就将唐苏狠狠推进了水池里。
*
白蔺忍不了一点!他向泳池大步迈进,脸色吓人,可迈多少步,泳池就拉远多少步,他只能看着那群已经跨越雷池、为了“面子”开始犯罪的学生一个两个跳进泳池,七手八脚抓住唐苏,一只手将唐苏的脑袋用力按在水下面。
“鲶鱼!身上滑溜溜的,你是不是天天不洗澡?现在给你洗个澡好了!”
“快学猪叫!学不学?学不学?”
混混蹲在岸上,笑嘻嘻地拿手机录着。
白蔺气得全身青筋鼓胀,血管里涌动着沸腾的血液,他在网上没少看过这种新闻,可第一次这么共情,共情到无计可施,他们欺凌的是他恨不得天天捂起来藏着的唐苏,可他现在和那些只能在新闻底下破口大骂的评论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妈的!!我要宰了他们!!”
牧哲脸色也难看得厉害,腮帮紧绷,他盯着唐苏被按着的地方,蓝绿色的水面浮动着一团海藻样的头发,被手掌按得缓慢沉浮,唐苏的手腕被拽开在两边,像个古时被解押刑场的犯人。
唐苏完全不挣扎,平静地被他们按着,根本不打算抬头换气,这种完全不回应的平静彻底触怒了这群人,让欺凌变得越来越疯狂。
五个少年好像恶鬼上身了,唐苏在他们手里,就像一块砧板上任杀任刮的肉块。
白蔺无法改变这些已经发生过的记忆,被迫和牧哲一起冷静起来,手背、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鼓动着,怒火似乎把他的皮肤烧薄。
他和牧哲一个一个地打量那群欺凌唐苏的面孔,把五官都刻在脑子里。
这五个人的模样他们非得记住不可。
良久,白蔺声音沙哑地:“放假了我要去南渊市散散心,你要不要来?”
牧哲放假时间家人基本不会让他自己支配,要么在上这课那课,要么陪着大人飞来飞去,不过牧哲没提这些,一口答应:“来。”
泳池的狂欢已经落幕,辱骂声,嬉笑声都安静下来。
白蔺和牧哲阴沉地看着他们。
唐苏久久没有反应,五个男孩为欺凌的快感变得扭曲的脸逐渐苍白起来,他们意识到出了问题,但并没有因此放开唐苏,仍然将唐苏原样按在水里,他们怕一旦松手,唐苏会变成一具尸体上浮起来。
五颗心跳狂躁地鼓动着。
混混也敛起狠毒的笑容,停止录像。
谁也没说话,体育场馆里静悄悄的,现在是晚自习,外面操场空无一人,而体育馆离教学楼很远,这里也听不到任何学生的声音。
狭长的窗玻璃投进一长排暗红色的光线,将池水、场馆地面、乒乓球桌都染成锈红色,唐苏静默的身体泡在这样的水里,看起来残酷得有些不忍直视。
混混声音张开口,他发现自己声带抖得不像样子:“你们……放开他吧。”
四双按着唐苏后颈、头颅、肩膀、手腕的手都没动。
但他们都抖得厉害,让唐苏的躯体在水里震出细密的波纹。
终于有人把闷雷引爆了,尾音战栗:“他……他是不是被淹死了?”
混混暴戾地:“胡说八道!!快点把他放开!走了!!”
他站起身,揣上手机,不等四个跟班从泳池里出来,转身大步快走,背影是狼狈的。
被抛弃在泳池里的四人很快反应过来,混混要跟他们撇开关系。
一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词组同时在五个人脑袋里冒出来——
杀人犯
唐苏被他们按了快五分钟,唐苏不可能还活着。
那四双被冷水泡得青白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唐苏果然和他们想象中一样,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草!!”
“草草草草!!”
“怎么办?!”
他们仓皇地爬上泳池,一个勉强还有点理智的高二生喝止住这些惊慌失措的同伴:“先把老大抓住,他拍了视频,那可以变成证据的,我们必须得把他手机毁掉!!这个场馆修得早,监控不全,警察找不到证据也没法拿我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