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秦落带着人来,立刻起身相迎,走了半米认出了多年未见的沈一逸,表情又哭又笑,“小沈…。是沈一逸来了。”
“阿姨,您还认得我。”沈一逸客气道。
“怎么会不认得。”
每个家长都知道的全校第一,她哪会忘记。
更别说现在沈一逸还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她拉着沈一逸的手,感谢的话挂在嘴边,眼泪哗啦跟着往下落,“是你救了佳佳,谢谢,阿姨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沈一逸可受不住长辈屈膝跪地,那半弯的腰如千斤重,压得她胸口痛。她急忙两手扶住王阿姨的胳膊,将人半抱着架住,“阿姨,您千万别这样。”
“医生说再晚半小时佳佳就活不成了…。”王阿姨的哭啼着,手背抹掉眼泪,“我不敢想她要死了,我可怎么办。”
沈一逸最难应付情绪题,她朝秦落投去救急的目光。
秦落会意,站在中间伸手将两人拆开,“阿姨,您别哭了,沈一逸就是来看了眼刘佳,您这样她下次都不敢来了。”
“去看吧。”
王阿姨自知有些激动,擦干眼泪,给两人指了指病房内,“佳佳一直迷迷糊糊睡着,一天也醒不了几次。”
沈一逸绕过前厅,透过房门的玻璃窗户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秦落轻拍她的肩膀,“进去看。”
王阿姨没打扰,重新坐回沙发上看起电视,秦落带着沈一逸走进病房,关上了房门。
“刘佳。”
沈一逸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拍打两下被子,见到刘佳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隔得不远,对视了半天,刘佳没有给任何反应,她眼神涣散着,仿佛灵魂还滞留在地下室,沈一逸喊她的名字,她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嘴唇抖动。
刘佳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惊讶、只剩下木然,情绪如水面被冻结凝固,缓慢得像调了0。5倍速的录像带。
沈一逸双手叉腰,和她玩笑道:“怎么见了我连表情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是我把你救回来了?你出院以后可得对我尊敬点,以后都不许骂我了。”
…
秦落的手紧紧掐着沈一逸的外套边,她实在受不了刘佳迟缓的样子。一台被彻底断电的机器,只剩空空荡荡的壳,连呼吸都轻得不真实。
十八岁的刘佳走在三人中间,唧唧歪歪骂着数学老师,嘴里的八卦从没有暂停键。二十岁的刘佳,受到委屈会给她打整夜的电话,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三十二岁的刘佳,凌晨三点在公司群里咄咄逼人,紧急事务半刻缓不下。
她的世界从无低音量,如今忽然成了哑巴。
这种落差太大,秦落接受不了。
“安静一段时间也挺好的。”
沈一逸垂眸,伸手拉着被子替她盖住胳膊,“做朋友喜欢吵嚷,做老板得要健谈,现在当病人要学着安安静静,想想出院以后要做什么。“
“不用怕。”
沈一逸口气沉稳,像高中时那样镇定自若“以后让秦落每天陪你读书,多读几天脑子就好用了”
缺氧脑损伤的病患通常在恢复初期,都会出现表达性失语症状,沈一逸身为鉴证中心主任,经常遇到这种损伤例子。
有些病人在刚醒来时连水都说不出,但两周后能断断续续表达需求,三个月后可以用简短句子和人对话,虽然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从前的表达速度,但生活沟通是能逐渐恢复。
说完沈一逸还严肃起来,“听懂眨眼。”
床上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费劲地眨了下眼,过了好久淡淡地扯动嘴角。
刘佳缓缓地笑了,
“你看吧。”沈一逸被秦落掐的痛死了,用胳膊肘捣她的肋骨,“我就说她没多大事,她现在能听懂指令,你放心吧,我保证她不会变成傻子。”
自从刘佳醒来,秦落几乎是医院、公司、家,三点一线来回奔波,她从未在刘佳面前落泪,她不想用眼泪去衬托病人的脆弱,可刘佳眯眼的笑容让她有些绷不住。秦落借口上厕所,快速逃离病房。
房内只剩下曾经最不对付的两个人。
“抓…。”
“抓…。抓…。”
磕磕绊绊吐不出来的第二个字被沈一逸补全,“抓住。”
刘佳缓缓点头。
“放心。”沈一逸把手放在被子角上轻拍,如同哄睡的动作,“肯定会抓住。”
刘佳又点点头,很努力地说了个好字。
沈一逸见她心情不错,忙问:“警察来过了吗?”
刘佳点头,但是又摇摇头。
沈一逸也不知为何竟然猜懂了她的表达,“警察来问过你问题,但你记得不起很多事,所以他们走了。”
刘佳看着她,迟迟不肯挪走目光。
沈一逸在刘佳眼角里,察觉出自己特别熟悉的恐惧。那是对遗忘的恐惧,怪责自己记不起画面,那些黑暗痕迹化为模糊、细碎的光影,雾蒙蒙地让人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