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输入了半天,问她:聊什么?
姜黎黎没有计较他的语气,努力温柔道:“聊聊我的礼物,喜欢吗?有没有想起伦敦下雪的时候?”
陈曜没回答,就在姜黎黎以为他还在犹豫回答的时候,他的头像灰了下去,是直接下了线。
姜黎黎在电脑屏幕前僵坐了一会儿,也许是空调太冷,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邱医生教她平静,但她平静不了。有种荒诞感,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许自己不是个魔术师,只是个纯粹的小丑。那感觉像十七岁在高中骗局暴露的前夜,全世界都在盯着她。
肖叶来让她不要做沙莽子。不过是让她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反而更犯错,从来是牌越差,输得越多。但他是把把好牌的人,自然说得轻松。其实沙莽子也不过是动物。她也是动物,如何压抑自己的天性。
和陈曜失联的第三天深夜,姜黎黎拨通了张朗的电话。
十七岁喜欢过的男生,她的初恋。她从来智商过人,记下的电话号码,过了七年也不会忘。那边也还没睡,接起陌生电话,有些疑惑。
其实姜黎黎知道他在哪,他以体育生身份上了大学,如今在家乡那个市里做了一间私立学校的体育老师。仍然俊朗帅气,刚和大学的女友分手,最近家里在安排相亲。
“你好,是哪位?”他的声音变了许多,但仍然一听就让人想起十七岁的高中时光,香樟树下落的一地种子。
她没回答。
“张朗,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接受别人的表白,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那边有片刻的沉默,让人疑心自己又做了一回小丑。
但他很快就问道:“你在哪里?姜丽丽。是上海吗?”
“我现在不叫姜丽丽了。”
他仍然追问:“你在上海哪里?我也有朋友在上海,我可以去找你……”
姜黎黎没说话,挂断了电话。
十七岁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留待今日拆开。那被班上不少女生暗恋的张朗,打着篮球,在阳光下微笑的张朗,他喜欢过她,她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所以她一问,他就知道她是谁。
至少这一次,她不是小丑。
沙莽子回洞里看看的行为固然愚蠢,但不看一看,如何安心。
姜黎黎打完电话,平静地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夜景。此情此景,难免想起那天刚搬进来的时候。
她拖出许久不用的白板,自己做了一份沙拉,坐在白板前,和上面满满的文字对坐吃晚餐。
是在哪一刻决定以陈曜为目标来着,她已经忘了。只记得第一次登上他的ins,他发了一段在澳洲冲浪的视频,用英语和同行的人交谈,让人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那句经典的台词。
他的声音里,有金钱的味道。
也许一切的故事是从张朗开始的,十七岁的姜丽丽,在那间封闭式的高中里,情窦初开。所有对于恋爱的想象都来自于学校外书摊上两块一本的言情杂志,和语文课本上《孔雀东南飞》和《氓》之类的故事,张朗其实是她关于爱的第一课,狠狠教会了她现实世界里的爱是什么样子。
如果爱情是这么易操纵的东西,可以被操纵着毁灭,也可以被操纵着产生。那她何不把自己的爱情卖出个高价,就如同一棵注定要在冬天死去的植物,自然是秋天卖出价格来最好。
这奠定了她对于爱情的看法,也回答了邱医生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她不能安心等一等,让事情自然生长,也许这个阶段就是进展缓慢呢?
因为她从来没有和陈曜发生爱情,她所制造的只是一种爱情的错觉,魔术是不能拖的,拖得久了,氛围消散,人人都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坐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对面的魔术师也不是什么高明人物,只是一个为了谋生而奔波的人,衣袖上还带着补丁。
但姜黎黎不知道这次确认的后果这么严重。
七月十日,又一次肖叶来家的聚会,这次是在他家的别墅里。放的电影是姜黎黎提名的《泰坦尼克号》,是比他们的年纪还大的经典电影,企图唤起陈曜的浪漫心,如果一整艘巨轮的覆灭也阻止不了泰坦尼克号的爱情,那又有什么能阻止你我呢?
可惜她的计划没有顺利实施。
那天最后到的是陈诗妍,本来楚琪琪和陈曜同来就已经够让人心烦了,陈诗妍还带了个客人来。
她用隆重的态度介绍道:来了个新朋友。
那人从她身后出现,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清瘦,大学生的年纪,长得好看,和姜黎黎有三分相似。
是她弟弟。
姜黎黎的两个世界轰然相撞,如同巨大的冰山。船只的钢铁摩擦冰山,发出灾难的声音,她端着水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