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几步后,她敲响了那扇门。
&esp;&esp;江一宇,我们在一起吧。她口中反复练习着这句话。
&esp;&esp;门开了。
&esp;&esp;“江一宇,我”
&esp;&esp;话戛然而止,因为开门的人,不是江一宇,是个女孩。
&esp;&esp;女孩穿着大大的t恤,短到大腿根的睡裤,踩着汪采薇上次来穿过的史迪仔拖鞋,胡萝卜发箍把刘海全部撩起,头发扎成一颗可爱丸子顶在头上,巴掌大的脸上敷着粉色的泥浆面膜。
&esp;&esp;“江,江一宇呢他搬走了吗?”
&esp;&esp;“你找一宇啊,他在洗澡呢。”女孩往卫生间方向望了眼,神情自然,简单一句话,否定了汪采薇为眼前画面强加的解释。
&esp;&esp;不要对人性有所期待。汪建坤的话,此刻在脑海里交错回想。汪采薇那颗狂跳的心,抱着这句话,从八楼一跃而下。
&esp;&esp;“抱歉,我打扰了。”她后退两步,转身向楼下跑去。
&esp;&esp;“喂,你等下啊,江一宇很快就出来了。”女孩在后面喊。
&esp;&esp;她逃得仓皇且狼狈,眼底氤氲起了雾气,模糊了画面,让她看不清楚脚下的台阶。
&esp;&esp;她顾不得那么多,一步步往下踩。
&esp;&esp;一出单元楼,她步调减缓,瘫坐在了门前的水泥地上,眼眶蓄满了泪再也挂不住,扯断了珍珠项链般一颗颗坠落。
&esp;&esp;身上的真丝连衣长裙早已烂成破布,脚底板也脏得像煤块,不知什么时候划开几条血道子。
&esp;&esp;都会好起来的……她边念着边蜷缩身体,环抱住自己。
&esp;&esp;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绕过她的腘窝,轻巧地抱起了她。
&esp;&esp;抬眸,泪眼婆娑的画面里,男人身上水渍还没擦干,t恤湿漉漉地贴着胸膛,头上还残留着柠檬味的泡沫,八颗白牙豆荚一般嵌在笑容里。
&esp;&esp;“汪采薇,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esp;&esp;汪采薇懵懵地眨眨眼,好让氤氲的水汽散去,看清眼前的画面是幻觉还是现实。
&esp;&esp;江一宇继续说:“你既然来找我了,干嘛来了就跑。”
&esp;&esp;“我……”
&esp;&esp;“哦~你不会以为楼上那位是我的新女友吧。”
&esp;&esp;“不是吗?”气鼓鼓却底气不足。
&esp;&esp;“你连你高中最好的朋友江一朵都认不清了吗?”江一宇满脸坏笑,“还是说嫉妒心让你盲目了。”
&esp;&esp;啊……汪采薇低低地呜咽一声,像是刚淋完雨的小狗。
&esp;&esp;“生日快乐,汪采薇。”江一宇低头,在汪采薇的额头留下一个薄荷牙膏味的吻,说,“我们,在一起吧。”
&esp;&esp;人之所以痛苦,原因就在于什么都想要,还分不清欲望的主次
&esp;&esp;汪采薇突然明白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esp;&esp;方才在地铁上,她穿着细高跟,被摇摇晃晃的地铁甩到了一个大爷的身上,手中那杯冰美式在大爷的白色老头背心上晕染出一片世界地图,大爷顿时暴怒而起,用不知哪儿的方言对着汪采薇骂骂咧咧。大爷虽然满头白发,但发音中气十足,肱二头肌小山般骄傲隆起,看起来平时没少制霸中心公园运动器材区域。
&esp;&esp;汪采薇被吓得愣在原地,她害怕大爷一个拳头挥在她的眼睛上,更害怕大爷要她赔钱。她隐约听清了大爷那不标准的普通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赔钱!包括精神损失费和老头背心的购置费。
&esp;&esp;大爷的手死死钳住汪采薇的胳膊,像只气性极大的螃蟹,另一只手挥舞着五个手指头,嘴里念着,五千,五千,至少五千。大有不给钱誓不罢休的气势。
&esp;&esp;汪采薇一向自诩人情练达社会人精,四通八达八面玲珑,遇到此类碰瓷必定巧舌如簧,一顿输出便能让对手自知理亏羞愧遁走。但现在的她才明白,她在真实生活面前不堪一击。
&esp;&esp;那些给她底气的东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sp;&esp;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她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在重复。
&esp;&esp;大爷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成了一部画面单调的默片,她能看见,大爷的面目越发狰狞,手臂摆动的弧度逐渐加大
&esp;&esp;直到乘警来了,带走了二人,调解之后,汪采薇给大爷道了个歉,赔了一百块钱。
&esp;&esp;一百块钱,换在以前,可能连做一次美甲都不够,但现在,是她几天的伙食费,可以吃7次随心配,买4个赛百味,吃6次楼下的自选快餐。
&esp;&esp;她在电话里跟路晓兮委屈地大哭:“原来一百块钱,有那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