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并不怕死,哪怕是被少女亲手递上一杯毒酒,哪怕是知晓酒中或许掺了什么毒,他亦是仰头喝了那杯毒酒。
未有丝毫犹豫。
她的演技实在太差,太拙劣了。
红着眼,低着头,捧着酒杯的双手还在发抖。
即便他那时被心中情爱蒙了眼,可他又未曾失了智,如何看不出她的慌乱,如何看不出那酒水里头有问题。
若再来一次……
李彻垂下眼睫。
光影于他浓密纤长的睫羽上翕动着,他未曾告诉卫嫱,若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饮下那杯毒酒。
而如今——
他立于此处,扬眉。
“阿嫱。”
“这么怕我死啊。”
令卫嫱有些许愠怒的,他的声音里,竟还带了几分笑意。
回过神,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锤了锤李彻的胸口。
换来一声吃痛。
男人微微皱着眉,像是真因她这一巴掌而触及到了伤口之处。这轻轻一声“嘶”,叫卫嫱眸光也软了软。对方到底是因自己而受伤,历经了这般九死一生……思及此,她的眼神之中不觉多了几分歉意。
她道:“抱歉……”
一句歉字尚未落音,对方忽尔扬了扬唇,他舒展双眉,声音很轻快:
“你是在心疼我么?”
“阿嫱,我很高兴。”
卫嫱:……
无语。
命都要没了,还在这儿高兴呢。
他像是浑不在意自己方自鬼门关走了一遭般,满心欢喜于与她的重逢。看见这满屋子的画像与女孩手中手札后,他的话语顿了一顿,须臾温声道:
“先前说有机会带你来看看,没想到你先一步自己找过来了。”
卫嫱:“这便是你先前说的,屋子里的宝贝吗?”
李彻点头:“嗯。”
——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是无论多少银钱,无论多少金银珠宝,都买不到的宝贝。
他的神色,忽尔变得似从前那般温柔。
仿若有明媚的春风,在卫嫱心头拂了一拂。点头之时,卫嫱看见,身前男人的神色似还有几分难为情。
像是珍藏多年的心事,被人一眼看穿。
面上竟浮现,少年般独有的红晕。
“你莫再看了。”
他走上前,就要抽走她手里的手札。
卫嫱眼疾手快,将其背在身后。
“不是你要带我来看的么,怎么,现在倒还不乐意让我看了。”
“并非不乐意,阿嫱。”
他方想再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画轴上,声息却一下子顿住。满帐子的画卷,一张张,一幅幅,皆是他以彩墨一笔一笔地认真勾勒。李彻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来,自己来到西疆后,所熬过的那段最难捱的时光。
是,是难捱。
那段时间,他颓废了许久,始终不愿相信,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亲手给他奉上了一杯毒酒。
他抿了抿唇,本就幽深的瞳眸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片刻之后,他沿着桌边坐下来。
轻微的情绪,在男子眼中起伏着,却又因着什么情愫,那阵情绪被他极力地压制下来。如同每个痛苦的午夜梦回般,他深吸了一口气,吸入肺腑的,是不知于何时入帐的那萧瑟的夜风,以及女孩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气。
清甜,清雅,柔和。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将他们拿给你看。”
不知该如何,将他的满腹心事,拿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