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眼见着那条丝绳没入水中,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升起浓浓的眷恋。
他目光落在女子温柔的眼眸上。
他知道顾姝臣其实是一个坚韧的女子,就算没有他,也能继续走下去。
可他……就是突然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幸好,他们心有灵犀,能平安重逢于此。
顾姝臣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眼前人倾诉,可眼下情况紧急,她放下碗,替沈将时掖好被子,开口道:
“昨夜,我碰到策王了。”
第93章第95章紧紧地回抱住了她。
顾姝臣抿唇,把药碗递给一旁的茂才,茂才端着碗出去。顾姝臣又看向沈将时,重新开口:“能做出这个局,恐怕,这一切他们已经预谋许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枼州城开始?从抚华院那场大火?
还是……从上巳节?
她叩住沈将时的手指,眼里凝着沉重:“盛大人行事诡异,我怀疑……他是被人威胁了。”
盛琅是外戚,和皇后太子休戚与共。他那封陈情信上写了什么,顾姝臣还不知,但多半是印证了那嬷嬷的话,再加上大司空占卜出的卦象,才让天子雷霆盛怒。
盛琅绝没有理由去污害皇后,这么做,要么这信是旁人伪造的,要么,是有人用盛琅的把柄,强压着他写的。
从他的行径来看,顾姝臣猜想,他是有漏洞落入了旁人手中。
只是……盛琅在馥州城盘亘多年,行事严谨,向来无人诟病。
究竟是什么软肋,竟能将他钳制致此?
她黛眉紧蹙,眼中流露出浓浓不安:“策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馥州城已经不安全了。当务之急,是尽快证实殿下的身世。”
听到这句话,沈将时脸上,因顾姝臣到来而明亮的神情,瞬间黯淡了几分。
他忽然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她温热的掌心抽离,带着一丝痛苦纠结的挣扎,抬眼郑重地看向顾姝臣:“可若是……”
他嗓音因颤抖而微微变调,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可若是证实不了呢?”
“或者……”他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紧紧锁住顾姝臣的双眼,“证实的结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顾姝臣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若真的并非皇嗣,又该何去何从?
到时候,别说是皇帝,别的皇子,恐怕也容不下他。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然而,出乎意料的,顾姝臣看着他紧绷的神色,唇角竟缓缓漾开一个娇丽的笑容,眼尾微微上挑,透露着少女的羞涩,却又闪烁着张扬无畏的欢欣。
“那也无妨。”她声音轻快起来,促狭而俏皮,抿唇而笑,推了推沈将时的胳膊,“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说过,父亲想为我招婿吗?”
顾姝臣面颊有些泛红,羞涩地垂下眼,又飞快地掀起眼皮觑沈将时一眼:“嗯……若是你的话,父亲想必是极乐意的。若真有那么一日,天大地大无处容身……你就随我回家好了。”
说着,她忽然又挺直了腰背,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可爱,指尖虚点了点他的胸膛,故意板起脸,颐指气使地哼道:
“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欺负我!”她轻哼一声,“我可有两个哥哥呢!记住!”
她说得极轻快自然,仿佛这番话已经在心中盘桓了许久。
看着女子的神色,沈将时心一热,伸出手,轻轻收拢,握住了她撑在床榻边那只纤细的皓腕。
顾姝臣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没有抽回手,反而顺势微微向前倾身,凑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沈将时只需微微抬眸,便能清晰地看到她轻轻颤动的长睫羽。
“再说了,这世间的真真假假,是黑是白,是真龙还是泥鳅……不也全凭看客们如何描画、如何相信吗?事实怎样不重要,只要我们自己知道你是谁,便足够了。”
沈将时呼吸微微一滞,顾姝臣狡黠地眨眨眼,带着一丝得逞的小得意,退回到床榻边。
浪涛拍打岩石的声音传来,屋外又起了一阵风。追兵盔甲碰撞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
片刻后,沈将时像是下定了某种艰难至极的决心,缓缓侧过身,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探向床头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顾姝臣好奇地微微倾身,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指尖摸索片刻,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
沈将时没有看顾姝臣,只是垂着眼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捻开了那竹筒的封口。然后,他极其缓慢从竹筒里抽出了一页折叠得整齐的素笺。
纸张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和竹子的清冽气息。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页纸的边缘,指节处微微泛白。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那张纸,轻轻递向顾姝臣的方向,声音低沉:
“姝臣……”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称呼她的名字,带着一种沉痛的温柔,还有深深的眷恋,“若是真有……山穷水尽、无力回天那一日,它或许能护你……”
顾姝臣心头莫名一跳,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缠绕。她伸出手接过了那页轻飘飘的纸。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
她垂下眼眸。
目光落在纸上。
纸上,是沈将时那熟悉的笔迹,字有些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