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丰臣母亲曾为齐国有名的?美人,生性活泼,最爱照料花草,尤其是兰花。每到春日,便会骑马到四?处转悠,寻求花种,欧阳老夫人心重,左右只有一个女儿,怕她出事,索性让人在林里种下花海,离家近,又在都城管辖,省心得?多,至此把对方拴住,不再乱跑。
不成想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那片兰花林连着山,有条小?路直通王家牧场,有一日齐王狩猎,傍晚时仍未尽兴,吩咐侍从不要跟随,自?己骑马到处巡视,定要逮住只梅花鹿才肯作罢。
悠悠荡荡,误入兰花林,却见一个妙龄少女靠在树下,旁边的?马儿踱着步,惊起草地?飞虫飘散,那夕阳落到女子?脸上,恍若梦中。
他在宫中从未瞧过如此佳人,一见倾心,色欲顿起,完事之后才听到女子?哭喊:“我乃欧阳大夫的?女儿——”
齐王深知闯下祸,虽为君王也没有轻薄臣子?家眷的?道理,只得?恐吓对方,不准将此事说出,否则会以冒犯君王之罪处置。
也是女子?太年轻,竟被?唬住,回?家后钳口不言,本想蒙混过去,哪知怀上身孕,被?欧阳老夫人看见,气得?不行,问是谁,对方沉默不语。
眼见肚子?越来越大,实在瞒不住,恰在此时有人上门求亲,竟是彼时朝堂新贵,丰晏阳。
老夫人私下派人查,晓得?丰晏阳毫无根基,要在仕途上行走,也需要家族支持,此次求亲必有所图。
如此也好,凭条件做交易更牢靠,便将女儿有身孕之事说出,许诺只要对方愿维护欧阳家名声,一切好谈。
双方得?利,婚事很快订下,欧阳老夫人怎能猜到丰晏阳两边讨好,当?时已是齐王身边嬖臣,靠一张巧嘴,得?到对方欢心,发现齐王惶惶不可终日,怕祸事闹出来,丰晏阳此举刚好替他解围,若那女子?成婚,将来必然安稳。
但齐王不知对方已怀有身孕,丰晏阳也不言语,顺水推舟,收两边红利。
唯独丰臣的?母亲受尽委屈,生下孩子?后,愈发疯癫,险些将兰花林之事脱口而出,丰晏阳只得?把人囚禁,又不敢找大夫来瞧,直到有一天,对方寻了短见。
“我母亲的?仇,总要算到他头上。”
语气平静,平静到不像在谈仇恨,姒夭已是瞠目结舌,“也就?是说——丰太宰想要做大,以前谄媚齐王,如今杀掉对方,不对啊,这是何苦,他已位高?权重,弑君倒底有危险,岂不打草惊蛇。
丰臣抿起唇角,听到如此内幕,还能够理清思绪,考虑前因后果,他果然没看错她。
“殿下说的?对,若为权势,丰晏阳没必要现在去杀齐王,关键在于他也为复仇。”
方才想起冷夫人的?话,丰晏阳之前家族被?齐王所灭,原来如此,心里腾冉生出一阵悲凉,原来不只自?己有仇啊,人人身上背着一个沉重的?枷锁,还不是由于世道太乱,身子?软下来,躺在裘毛上,目光落到对面那张在灯火里时隐时现的?俊美脸庞。
“上卿与?我一样,还好尘埃落定,虽然现在还不能把太宰如何,但那位欺辱你母亲——”
突然呆住,齐王死了,确实是报仇,可那不也是对方的?生父嘛。
心内又开始翻江倒海,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杀了丰臣生父。
脸色难看,在昏暗的?马车内都能瞧见,丰臣此时才睁开眼,轻笑?出声。
“殿下别?怕啊,杀齐王的?又不是你,是我才对,或者说我要谢谢殿下,替臣报仇雪恨。”
姒夭满脸尴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哦了声,赶紧找话题,“嗯,那个——我一直想问,你如何得?知我今夜的?行动,是谁告诉的?,总不会岚清吧。”
丰臣伸手?指向车外,“月影啊。”
月影——姒夭如坠五里雾中,“他何时成了你的?人。”
丰臣摇头,“他并不是我的?人,只是与?我恰巧踏上同条船。”
伸手?揭开帷幔,唤人进来,自?己出去,留二人说话。
月影方才恭敬拱手?,轻轻道:“女郎,看见你安全就?好,不知上卿说明白没,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隐瞒,当?时送你入齐,本要跟师兄回?墨家,之所以留下,除保护殿下之外,也有自?己的?事要查,我其实是——为寻找母亲与?姐姐。”
“母亲,姐姐——”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瞧对面清秀眼里露出哀伤,又很快被?坚毅神?色冲淡。
“就?是冷夫人,我与?月知乃双生姐弟。”
姒夭不禁浑身打颤,冷夫人不也是自?己杀的?,下意识蜷缩起身子?,藏在狐裘中。
芝兰玉树(十二)
月影晓得对方害怕,连忙道:“公主别担心,我?绝不会伤害你,冷夫人虽是?我?的生母,可她?生下我?便抛弃,完全至我与姐姐的生死于不顾,未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若非被好人相救,早做了野狼的食物,况且我?如?今已入墨家,义父与师兄弟们便是家人,早就不把她?当做母亲了,而冷夫人杀害殿下母亲属实,复仇并没?有错。”
话虽如?此,姒夭又?蜷了下身子,“总归——是你的生母啊。”
月影点?了下头,“是?啊,所以属下要向公主辞行,从此以后再不能保护殿下了。”忽地停住,寻思半晌,像下定巨大决心般,“这段日子与殿下相处,说句心里话,很佩服公主的行事风格,此次与丰上卿同行,前途未卜,我?只想叮嘱一句,凡事不可逆道而行,若有损于天下,墨家绝不会放过,到时成为敌人,可别认为由于私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