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志向和长安的多数小娘子都?大相径庭,但时彧非常支持,毕竟本朝立国后的第一名女将军昭阳郡主,便是战功赫赫的传奇,先贤在前,时潋见?贤思齐,还?是大有可为的。
只是人家昭阳郡主,曾是京中的奇才,五岁时早已开?蒙,能诵读千字,自成?诗书,甚至已经开?始钻研兵法了。
但看自己家的这个,着实相去甚远。
时彧考虑了许久,新君稳固朝堂,四海安宁祥和,当初发的誓愿早已实现,但与夫人沈栖鸢同游天下的心愿却?一直没?有完成?。
他选择的第一站便是西北,向陛下递交奏疏请辞之后,便携妻女来到了天玑城。
此?处群沙山环绕,气候干旱,沿途跋涉便要吃不少苦,在时彧看来,这未尝不是砥砺心性的一种好手段。
谁知?道,那小丫头一点没?觉得吃苦,反而活蹦乱跳的,倒是她的母亲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两?日,把时彧心疼坏了。
他作茧自缚,如今看着时潋就牙痒。
思前想后了一番,他同沈栖鸢道:“这样下去不行?,得给?她找个师傅了,别人都?是易子而教,我?从前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自己的崽,自己确实下不去狠手,必须给?她请个狠点儿的师傅来揍她。”
沈栖鸢戳穿他的谎言:“狠点的师傅来揍她,你就不心疼了?”
不等时彧狡辩,她就道:“恐怕别人还?没?举起教鞭,你这个阿耶就护食地冲上去,高喊着‘休伤我?儿’了。”
“……”
夫人一针见?血。
沈栖鸢万分了解他,也万分了解自己的女儿。
“阿潋元气旺盛,很有生命力,我?每每见?到她,都?能感到生命蓬勃的美好,她是我?生的,我?为她自豪。而且,她很像你,不是么?”
时彧坚持不肯承认这一点,脸皮微紧:“是么?”
沈栖鸢颔首:“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这样的人。”
时彧脸热,嘀嘀咕咕:“有什?么可羡慕的?我?一见?她那要上天的德性,气不打一处来。”
结果夫人眼眸亮晶晶地看他,仿似在问:不随你么。
时彧更加脸上无光,这才知?晓,自己幼年时让父母操了多碎的心。
人总是这样,不怕境遇凄惨,只要有了比较就好了,时潋虽然顽皮,但时彧有自知?之明,女儿的顽劣比起自己小时候那还?是不够看的,他的父母都?容忍下来了,今时今日就是他的报应,他再心里不爽也要把这口气忍下去。谁让这个崽是自己生的,她生来就是他的责任。
茶棚外起了一阵风,吹拂得招子风中萧然。
邻桌的胡商还?在断断续续地议论着。
“听说时将军辞官了,带着夫人女儿已不知?所踪。你们?听说过了没?有?”
“听说了。几年前他娶妻那事?儿,呵,在长安城闹出了好大的动静,都?好几年了,还?有人抓着不放呢。”
“不就那他与小姨妈的事?儿么?”
时潋“噗”地一声,喷出一口水来。
再看父母的脸色,简直一个铁青,一个发白?,她连忙捂住了嘴巴。
“你听差了!什?么小姨妈!真是!”
“那是什?么?”
“是他父亲的小妾。听说还?是个没?过门儿的,咱们?都?不懂,他们?汉人就是规矩多,这有什?么可说的。”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在中原做了十几年生意,他们?就是规矩比别人多些?,北戎那些?蛮子,可汗的王后守寡以后还?得嫁给?继任的儿子,要是中原人听到,估计都?臊得想找条缝儿钻进去。”
“所以他们?骂北戎人是茹毛饮血,不开?化的蛮夷之族。不过咱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能大摇大摆地在长安经商,实际上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你看你的红毛胡子,多半要被人取外号。”
“……”
时潋的乌眸闪烁着,一会儿偷觑父亲发青的脸,一会儿偷看母亲紧蹙的眉。
他们?别想瞒过她,她虽然小,但也知?道,她阿娘可是差一点成?了她的奶奶的人,这些?秦沣叔叔都?告诉她了。
时彧早留意到这小兔崽子的鬼鬼祟祟,一眼横过来,她识相地扑到父亲怀里,假装没?听见?那些?话。
结果时彧将她一推,放倒在地,随即拿出一包石子扔给?她。
“拿去练打。今天不打中十个不许吃晚饭。”
时潋抱起了石子袋,哼哼唧唧就走了。
她满脸怨气地在茶棚外练习打石子,她那铁石心肠的阿耶,居然还?能端端正正地坐着吃茶,真是不公平。
心里不平,手里飞出的石子倒是一个赛一个地又稳又准,只打得一丈开?外的不倒翁左右摇摆,笑嘻嘻的一张年画娃娃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时彧替沈栖鸢斟了满杯茶:“天色不早了,近来天玑城里涌入了大批外客,我?们?应尽早入城,以免天黑之后无处投宿。”
沈栖鸢好奇:“为什?么突然这么多人涌入天玑城?”
时彧平声道:“听说是因为天玑城要举行?什?么节日盛会,他们?的习俗与西域相同,所以胡商这几日都?往天玑城来凑热闹。”
说完,那几个茶客就动身要进城了,在茶桌上留下了一串钱。
时彧看时潋的那一包石子也打得差不多了,转身出了茶棚,站到时潋身后,语气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一声:“走了。”
专权强横的父亲,说走就走?
时潋还?有小脾气了,把不倒翁拾起了揣回兜里,戳在那儿,不肯挪窝。
时彧对?她可不像对?沈栖鸢那么好脾气,她不走,时彧上前单臂便将她抄了起来,活像拎了一只扑扇翅膀求饶的小鸡崽儿,一把垮在臂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