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鸢轻声赞叹:“既是如此矜贵的身份,却年纪轻轻,便入行伍吃苦,心?性难得。”
时?彧笑了下?:“哪是因为这个。”
沈栖鸢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时?彧回答:“是因为他?有个钟意已久的心?上人?,他?爱那女子至死情深。”
说?到这儿,时?彧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又轻轻望向安静温软地躺在他?身上的沈栖鸢。
夜雾之中光线冥迷,唯独窗子外闪烁的焰火,偶尔泄进一线暗光,照着时?彧轮廓分明的俊脸。
沈栖鸢也垂眸看他?:“你继续说?,我?想听。”
“洛江所慕之人?,是大?业的第一位女将军,昭阳郡主。郡主年长他?五岁,在洛江还是半大?的孩子时?,郡主便已是细柳营的第一先锋和左鹰扬将军了。他?自小倾慕李氏郡主,但与郡主是缘悭一面。”
沈栖鸢默契地在这时?候,看了一眼时?彧。
如此说?来,时?彧的确与洛将军有些相似之处。
“后来呢?”
“昭阳郡主十八岁时?遭人?诱骗,引敌入关,害细柳营折损近半。她誓报此仇,单枪匹马杀到了北匈王庭,一刀斩下?了那人?的头?颅,放火烧毁了他?们的王帐,之后,便不知所踪。彼时?大?业失去了她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她已亡故。关于她的后事,高祖以功过相抵盖棺定论,准允她衣冠回朝,列入功臣阁。”
时?彧似乎对那个故事,了若指掌,知道得无比清楚。
他?所说?的这些细节,在史书里毫无记载。
“郡主失踪以后,洛江一直在各处寻找,投身入军,也为杀尽北匈人?,以雪此恨。”
沈栖鸢问:“他?找到了么?”
时?彧点头?:“找到了。他?辗转找了几年,可能是缘分使然,让他?最?后在一座孤城,找到了痴慕多年的昭阳郡主,只是昭阳郡主的双腿在大?战之中受了重伤,无法再行走。”
沈栖鸢悲天悯人?,听不得女子受苦,霎时?“啊”了一声,心?下?甚是难受。
时?彧抚了抚垂落在自己颈边的一绺鸦发,为沈栖鸢拨弄至耳后。
“只是当时?。”
他?吻了一下?沈栖鸢的发尾。
“昭阳郡主的腿疾并非不能痊愈,而是她患有心?疾。洛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打动了郡主枯寂多年的芳心?。”
郡主到底是爱上了她的小将军的。
沈栖鸢感同身受,看着自己的小将军,语义双关地道:“过程定是很苦罢?”
时?彧偏过头?,还同少年时?一般,眼眸雪灿明亮,不染世俗。
“不苦。阿鸢怎么知晓,这点苦楚对小将军来说?,不是甘之若饴?”
沈栖鸢愣住,眉梢挂了淡淡水汽,一瞬不瞬地望着时?彧。
时?彧道:“洛江找了多年,找到了郡主,对他?而言,余生再大?的苦楚,也比不过以为她死在北匈,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寻不到她尸骨遗骸的六年。”
沈栖鸢问他?:“若是你,你会去寻吗?明知很有可能找寻一生也无结果?,甚至,郡主根本不认识你。”
时彧笑言:“我不是去找你了么?”
沈栖鸢微微愣住。
几年前的记忆重临脑海。
她上山削发时,时?彧来找她了;
她入宫平冤时?,时?彧也来找她了。
也许,她真的变成了生死两茫茫的昭阳郡主,时?彧也会傻兮兮地这么一直找下?去的。
好在上苍没?有亏待洛将军,六年虽苦,还是被他?找到了。
沈栖鸢默然凝住眸光,沉静地靠在时?彧的肩头?,思潮起伏。片刻,她仰起头?,轻盈的吻落在时?彧的下?颌角,心?绪如月光下起伏波澜的一泓海水,她再难忍耐,明知女儿睡在旁侧,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时彧,一路亲吻他?,从颌骨,一直亲吻到他?的唇弓。
听的是别人?的故事,可代入的全是自己的心?境。
这故事听来酸涩,沈栖鸢想缓一缓了。
然而这一缓,她竟直接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光放明。
怀中的娇儿开始闹她的父母。
时?潋睡得最?早,醒得也是最?早的,她醒过来时?,他?的父母还睡着。
像虾蟆合体的那种姿势,一只叠着一只。
娘亲真娇气,不抱着阿耶睡觉,她就睡不着,到哪儿都认床,不像她,沾枕头?就着,一觉睡到大?天亮呢。
时?潋溜下?床,迅速把自己拾掇好,漱口,更衣,把自己的小辫子解开,等母亲来扎。
不过娘亲一直不醒,她索性就坐在凳子上,玩了很久的抓石子游戏。
日头?升上屋顶,光芒朗照大?地的时?候,时?彧与沈栖鸢终于醒过来,这时?候,时?潋已经在桌前玩了很久的抓石子了,她渐渐领悟处了一些心?得,两只爪子又快又狠。
看到女儿年纪小小,但英姿飒爽的模样,沈栖鸢蓦然想到昨夜里听到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也曾是一个战功彪炳的女将军。
“熠郎,”沈栖鸢困倦地微微睁着眼,“小阿潋将来长大?了,真的能做女将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