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不想阻拦她,只这小妇昨晚上便与他说了这事,并轻声细语道一句:“大爷既要与我做夫妻,总是要给一份信任,怎能和看押犯人一般?难不成日后成了亲,我便只能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么?若是如此,这亲不结也罢。”
那他当然是有些有口难辩,只抓着她最后一句,有理有据道:“皇帝面前过了眼的,怎能不结?”
云湘便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正是这什么都没说,反倒是让他心有惴惴,竟是被这小妇唬住了,一边想戚怀信都在他这儿,这小妇跑不掉,一边又想,万一这小妇弟弟不管了自已跑了呢?
如今他不便行动,连追都是难追,想了想,便是随她去,横竖那蒋铖已经成亲了。
虽是这般想的,但陆钧山见云湘出去后,眉头一直拧着,脸色很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成林送茶进来时便见到大爷这般模样,正要悄无声息退下,就听大爷道:“你去学堂瞧瞧去,怎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一会儿爷该换药了!”
成林估摸了一下时间,戚姑娘也就走了一刻钟罢了,再者早上戚姑娘是替大爷换了药走的。
但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成林这就出门去。
却说云湘将弟弟送去了万卷学堂时,蒋铖正整理了这几日学生们的功课从王夫子那儿出来,两人在二进门那儿遇到。
清晨的光洒落在那书生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光,云湘注意到,蒋铖身上穿了一件新缝的青袍,细布料子,针线细密,不再是从前那洗的发白的衣衫了,这显然是他的新妇给他缝的。
云湘看着蒋铖那张脸,心情已是平静了许多,她含笑朝着他打了个招呼,福了一礼,“蒋夫子。”
蒋铖也在看云湘,沉静清隽的眉眼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立即吭声,过了会儿,才也笑着也行了君子之礼:“戚姑娘。”
随即他便打算抱着那堆课业离开。
只是路过云湘时,却听她轻柔的声音道:“蒋夫子的纸飞机叠得很好。”
蒋铖顿住步子,抬起眼朝她看了过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万卷学堂有一片竹林,四面空旷,虽是谁都能瞧得见的地方,却也避免了谁偷听。
云湘是跟着蒋铖过来的,她问出那话后,蒋铖似乎有点反应,又似乎很平静,只是语气温和地道了句:“姑娘似乎有话要与我说。”
她看着他,只迟疑了一瞬,便是点了头,让弟弟去找王夫子,如此,便到了这里。
蒋铖一路上走得很慢,云湘在后面便也跟得很慢,她打量着他身上的新衣,能看出他的新妇对他的一片用心,每一针每一线都能瞧出缝制时的心意。
他停下来,顿了顿,才转过身来。
云湘抬起头,便看到对面书生那双温润柔和的眼里有水光。
她呼吸一滞,攥着帕子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心跳都变得快起来,快得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颤抖着唇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对面的人。
蒋铖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云湘,目光包容如长者一般,带着怀念与在岁月里沉淀的爱意。
“抱歉。”他轻声开口。
云湘自穿越以来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倾倒下来,一下哭了出来,她咬住了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前一下就模糊了。
“抱歉,小云。”蒋铖又低声说了句,眼睛也是湿润的,但他笑了笑,伸出手,掌心里有一方干净的帕子,“怎么还这么容易哭。”
云湘看着他,脑子在这瞬间是糊涂的,他递过来了,她就伸手接了过来,她捏紧了他的帕子,鼻子酸涩眼前渐渐模糊了,她又看他一眼,低着头深呼吸,却隐忍不住,胡乱拿帕子擦眼睛,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所以、所以、所以你……你是什么来的啊?”她不停不停深呼吸,抬起头尽量用平和的声音开口,但抬起头看到蒋铖时,她还是忍不住,唇瓣被咬得渗出血来都忍不住。
几日前,蒋铖与李文娘成亲办了喜事,那天村里来了许多人,摆了几桌席面,他喝了一些酒。但他是不善饮酒的,不过几碗水酒,便睡死了过去,这回清清楚楚地做了前世的梦,醒来时,天光已亮,所有前尘尽数彻底记起。
正恍惚间,却听耳旁李文娘羞赧的声音:“夫君可醒了?昨夜里夫君饮酒酣睡了过去,都没吃什么,如今可是饿了?”
他偏头时,看到了一张对他来说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清秀的脸庞,脸上扑着胭脂,含羞带怯地站在床前看他。
蒋铖一下想起来了,他从小时候就穿到了这个时代,只是或许死时年老,又或许喝了一点孟婆汤,记忆不清,总断断续续地梦到从前的事,从前的人,他以为只是一场梦,也或许是前生的一些事,但到了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在现代活过,他在现代有个未婚妻。
“夫君?”李文娘见他一直没吭声,只盯着她发怔,不禁害羞地低下头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把蒋铖拉到了如今的现实里。
如今他不是现代的大学教授了,他是古代的书生,有个身世可怜的未婚妻,如今为了避免许多麻烦,坚守婚约与其成婚。
他想起戚怀信的姐姐,恍惚了一下,只以为那是刚巧与前世妻子长相一样的人罢了。
直到今日他结束婚假,回到万卷学堂,她说“蒋夫子的纸飞机叠得很好。”
飞机。
真正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知道飞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