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林间吹过,带动树叶簌簌作响,仔细听,还能辨得其中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哗哗的,像是纸张抖动的声音。
男人将手机的手灯筒对准了天上,黄英也擡起头,她看见了漫天的红色钞票在晦暗的光里飞舞。
这是真的吗?
黄英鼻尖嗅到了风中带来的油墨香味。她眨了眨眼,看着双目泛着红光的叔叔婶婶——总不至于她们三个一起出现幻觉了吧。
“喂——老杂碎,你姑奶奶今天给你开开眼了。”
在明井然的声音重新回来的那一刻,黄英感觉自己的心脏笃笃地跳了两下。
啊……
她眼眶含泪地看向弥散的灯光尽头照亮的人。
明井然站在斜坡上,单肩把包反挎在胸前,正熟练地从开敞的拉链里掏出一捆捆钞票。
她先把扎钞纸撕开,再用手把成叠的钞票抖成扇形,以确保这些新钞在脱手的时候能最大程度地飞散出去。
真的是明井然在撒钱。
“……”拿锄头的男人呆若木鸡地喃喃自语,“这小东西是个神经病……”
旁边的女人已经忙不叠地蹲下捡钱,她把钞票捏在手里拈了又拈,眉开眼笑地扯男人裤脚,道:“这是真钱!别管了,快捡啊!”
“你傻吗?还站着?”明井然的声音道。
黄英愣了一下,慢半拍地琢磨出这句话里带点温柔的语气。她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明井然最初的那句话骤然闪现在她脑海。如果她继续跑的话,学校那边的人可能可以帮到她。
她又想起明井然最後指过的学校的方向。
黄英如醍醐灌顶,转身跑得飞快。
男人跟着就要去抓她,被明井然狠狠砸了一捆钱过来。
“别东张西望了老杂碎,像粪坑里的蛆一样埋下你的头,认真地捡地上的钱吧。”
男人被这捆钱砸得头晕眼花,他改了心思,想去把明井然抓住,但他用手电筒对着她原来的位置照了照,那里早没人了。
妻子不满地对他吼道:“灯!照地上啊!等天亮了好让别人来捡走是吗?”
……
“嘁。”明井然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想到她准备的三十万路费这麽快就撒完了。
她看着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光里失去理智的两人,想必他们已经困死在了这里,这才放心地离开。
黄英跑到学校时,宋轻舟等人还没发现明井然早就不见了踪影。等到黄英讲述完事情经过,她才吓得魂不附体地召集人追了出去。
黄英被安排在一辆车上休息,车上有很多零食,还不断有人来对她嘘寒问暖。
不过她绝不是因为贪恋这些才待在原地没去找明井然,而是因为她听宋主任的语气,明井然像是从这里逃跑的。
无论这里是好是坏,黄英她都不想做抓明井然回来的那个人。从某点上来说,她们今天的遭遇还有些同病相怜。
但过了许久外面都没动静时,她又有些慌了,她担心明井然在外面会遇到不测。
“他们是抢劫罪!跟警察这麽说,懂了吗?”
黄英在车上困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自己听见了明井然的声音,猛地从梦中惊起。
她不知道车门该怎麽打开,不禁急得直拍窗户。
“你必须把我的钱全要回来!一分钱都不能少!”明井然一路骂骂咧咧,听得宋轻舟耳朵都快起茧了。
刚巧到车前时,车门自动打开了,宋轻舟拎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塞进车里,“你给我好好反思,别的什麽都别想!”
明井然进了车,一擡眼便看见有人占了她的专座。
黄英本来挺迫不及待想见明井然的,这会儿反倒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钻进车座底下去。
直觉告诉她,她可能不小心侵入了明井然的领地,後果很严重。
但明井然只盯了她一秒,然後果断地转身,擡腿给了准备上车的宋轻舟一脚。
宋轻舟吃惊地揉着屁股,瞪她道:“你还想跑?!”
“没有。”明井然说。
她确实不再想逃了,并且刚刚就是她自己主动跑回来的。
遇见过一回人渣後,她承认她怂了,那个出逃计划太过草率,保不准她连县城没到就半路被人绑了去。
而且……明井然扭头看了看黄英。
她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她想要去依靠的人,也同样没有力量。明井然认识到,她去找迟衍,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