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无声弯弯唇,垂眼拈着火机放回兜里,擡手抹掉眼角的泪,向前走了几步,仰望着飘零星雪花的夜空,觉得天地在眼前晃晃悠悠,手指不住发抖,然後张了张嘴,声线沙哑,“我谁也怪不着,走到今天这步,是我咎由自取。”
沈砚清的手扣在衣服上,指尖泛白。
他看见这个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男孩,在背过身去那一刻,双目冷恹泛红,身影落在昏黄的廊灯下,风灌进他的头发,衬衫,他连头都不低,就一动不动,任由寒冷一寸寸侵蚀身体,在夜里割裂。
沈逸回头笑笑,走了。
他低着头,迈进下大的雪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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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下了小雨。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持续了段时间,悉尼天气状况依旧不太好,空气透着阴沉沉的闷热。
工作完闲下来的时间,周京霓坐在办公桌前浏览国内新闻,但看得并不走心。
那天到现在,她至今没收到他的回信。
这分担忧扰乱了心思。
最近,她总半夜看着手机直到房间慢慢变黑,到睡着,时而想起那场梦,每一幕都与记忆里的浮光掠影重叠,脑海中就跟着断断续续地冒出那张脸,还有与他这些年来碎片化的过往。
梦里出现了很多人。
而她最後见过的人,只有沈逸,在山西,不过他不知道。
她想,要真是场梦该多好,可一切都真真切切,走马灯似的反复拉扯她。
一滑而过的视频,十条有七个是在讲疫情的事,而澳洲这边并未重视,看起来一切平和,周京霓就思绪不在上面,直到一个官方视频号弹出,她指尖一顿。
最後排戴口罩的人里,在一闪而过的镜头中,她一眼认出了他。
沈逸。
他这些年真是愈发沉稳了。
深色夹克,领口露出一截白,黑发梳成三七分背头,双手搭在桌上,目视前方听讲话,神情寡淡,在一群年长者中,气场不逊丝毫。
视频标题——
#疫情防控指挥组#
看来叶西禹说的是真的,他去了一线。她就那麽重复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视频,盯了很久,连进门脚步声都没听见。
“周总。”小安轻声喊。
“什麽事?”周京霓回过神来,放下手机,擡头看向他。
“国内那边来消息了,我们的物资专机在国内时间下午三点抵达国内的,目前确认已经入库了。”小安言简意赅。
周京霓说好。
小安继续问:“您要看一下日报记者发过来的稿子吗?到时会上传国内官媒。”
询问只是惯例,他说完就将平板放到桌上推过去。
周京霓目光落下。
通篇不过是常规新闻发言,赞扬东金向武汉捐赠了一批价值二千万美金的物资,并简单提了几句创始人信息,她一目十行扫过去,“把我的名字去掉,然後让对方加进去一句话——唐先生的後代唐温慈女士生前致力于回馈祖国,一直为中国慈善事业……”
小安听着,心里有疑问。
这次捐款不是从周总的项目分红里抵扣吗,为何只字不提她自己。
但这不属于他关心的范畴。
他将与国内对接的物资确认单留下,就赶回工位处理工作了。
人走後,办公室安静下来。
周京霓随手翻开小安留下的文件,就是这样随意一眼,沈逸两字,无声无息出现在视线里。
她睫毛忽地抖了下。
合上文件,靠在沙发椅上,她闭上眼就是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始终定不下心来,下楼买了杯咖啡,沿着公路开车散心。
夏风吹拂,头发被吹散。
车马水龙的街头,热闹沸腾的夏天。
周京霓倚靠在车边,喝着咖啡,望向远处的海港大桥,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新年烟花,有个人远跨大洋,从英国飞来这里,只为了陪她跨年。
这些年她再也没来这里看过烟花。
那个人也没再来这座城市找过她。
但她希望沈逸永远好,向对他的祝福一样,永远开心,平安顺遂,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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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
本该热闹的春节,此时大街小巷萧条寂静,门户全部歇业,街道封锁,小区门口拉起抗疫横幅,急救车的影子横贯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