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轻动作,好奇地捏捏他的脸,又戳戳他的额头。但最后老实下来,只是将掌心贴到他的脸侧,想要像以往那样感受他的温度。
这个时候,黄濑凉太才终于动了起来。
那只停留在枕旁的手掌抬起,像拍恼人的蚊子那样啪地一下盖在了我的手上。
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不会刻意控制力度,而脸部的神经末梢密度要比身体其他部位更加密集,因此更为敏感。
所以落在手背上的这一巴掌对我而言只是稍微有些闷痛感,却直接把他自己从睡梦中打醒。
他“嘶”了一声,皱起眉,然后才抖着睫毛睁开眼,颇为茫然地和我对视。
有短暂的三秒,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直到我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早上好,凉太。”
“……”黄濑凉太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和沉痛起来,语气严肃,“怎么说呢,一大早醒来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有点常了。”
“为什么?我只是普通地在打招呼。”
“一点都不普通啊!”他的音量加大了一点,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迫那样,语同样加快,“睁开眼看见穿着睡衣的可爱女友躺在枕边说早上好,完全就是想象中才会有的那个——”
“事后的清晨?”
“对——不对!是同居后的清晨!”
他的脸又红了。
“哦,这样。”我说,“但是比起这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很好奇。”
眼下这个场合,果然是问出那个经典问题的绝好时机吧。
“……什么问题?”黄濑凉太紧张地看着我,仿佛预判到了我将要问出口的话,脸颊上的红色愈加明显。
以前从没觉得男朋友逗起来这么好玩。
我逐渐开始理解起了姐姐。
褪去所有伪装和精心修饰的弧度后,他的紧张与羞怯也一览无余。
唯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忽略我们之间的体格差、力量差、性别差、观念差,去拥抱那具容纳着与我相似的灵魂的躯体。
会因为陌生而庞大的感情体会到那种茫然无措情绪的人不只有我。
我一脸认真地问:“为什么我会在床上?我记得昨晚自己是在沙上睡着的。”
大概没想到只是普通的疑问,他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
“因为伊织你睡到中途就从沙上滚下去了,级响的,吓了我一跳。要是磕到头就糟糕了吧?所以我把你抱到房间里来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明明是自己的房间,说谢谢也太奇怪了吧?”他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安心啦,我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没怎么睡好而已。”
这种情况下的确很难睡好。
对我而言绰绰有余的单人床此刻承受了它难以承受的重量,而身高和体格远这个年纪男生平均水平的哥斯拉局促地缩在边角,体贴地将大半空位让给了我。
铺在我身上的棉被每个边角都被妥善地掖好,没有漏出任何一条缝隙。而他盖着的那条绒毯明显尺寸不符,只能堪堪覆到腰际。
眼前降下一小片阴影,下个瞬间,对方修长的手指探进间,轻轻地理了理被我睡乱的头。
我将手缩回被子里,拉起被子盖住下半张脸,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还有一个问题。”我说。
“嗯?”
“凉太也会在早上刚睡醒时有反应吗?”
“……你刚才想问的果然还是这个吧?!”
嗯,好玩。
*
大晦日的东京迎来了冬日少有的晴天,空荡荡的公寓也久违地迎来了它难得一见的住民全员。
傍晚时分,定番的年关大扫除结束,客厅里的茶几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冬季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被炉。
我和由香里缩在暖烘烘的被炉里,无所事事地各自玩着手机。
试图帮忙,被正在准备御节料理的爸爸妈妈以“只会添乱”的理由赶出厨房,只好心安理得地当起闲人。
一旁的电视机尽责地担当着气氛组,自顾自地放映无人在意具体内容的节目。
“啊、对了。”爸爸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大声问道,“妈妈问你们待会要不要去参拜?”
“今晚不去。我想看红白,今年有我推上台。”
“伊织呢?”
“我也……”
“那就明天去好了。”
“好——”
这个国家的人们会在新年到来时前往神社或者寺庙参拜,祈求新一年的平安与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