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莫说?话了。”小山心里头猛地坠了一下,虽没回头看身后人一眼,她可分明能感觉得?到?,背后的人的身体在慢慢变凉,她的生命在流逝,小山心里很难过,可她不敢停下来。
“不过后来的事儿我记得?很清楚,1924年的冬天,我被领进了海家,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躺在棺材里,面色栩栩如生,可又很假,从眉眼到?下巴,都像是蜡捏出来的,硬邦邦的感觉,没有一点儿光泽,我听着带我进来的人说?,这个女人的尸体已经被劈得?焦黑,是一个极其爱她的男人,寻遍了天下的能工巧匠,用蜡做了一副面具出来,因为他?晓得?,这女人相当爱美,是绝不愿意枯糟着身子?走的。”
“我被带过来,没有别的用处,只因为这女人身上有一副凰骨,她死了,可凰骨不能浪费,于是乎,那副骨头,从她的背脊里取了出来,安到?了我的身上,按道理,活人换骨,是要清洗完骨头上的记忆再换的,可偏偏我没有,换完骨头后的那一年,是我最痛苦的一年,我时常会觉得?头痛,胸闷,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很多不属于我的画面,是那个女人的记忆。”
“小山,那些记忆很痛苦,一点儿也不美好,好像这样说?也不对,十八岁之前,她貌似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她和我的妹妹一样,喜欢捉人的影子?,可她最爱捉的那个人,后来却成了她的噩梦,我有了她的记忆,渐渐的,我有些分不清我到?底是她还是我自己?。”
“姐姐。”
“我让你?喊我做姐姐,也是因为……我总会想到我那个妹妹,我俩生来就是被海家利用的傀儡罢了,我好歹……还被换上了这个女人的骨头,看在这女人的份上,我苟活多年,寻到?机会才偷跑出来,可我那小妹妹,却不知?道死在了哪年,如果?没死,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小山,你?把我放下吧,你?与?常人不同,这么些年,我利用你?,妄图让你潜入地下长白偷走山神铃铛改天换日,幻想着要你?去替我报仇,去替身体里那股恨意报仇,我想要你屠了江海两家,可如今,我是看不到?了,不过你?要记得?,拿了铃铛,回山东,先去济南,再去青岛,就是我上次指给你看的那家白房子?,那栋别墅,里面的人,你?一个也别放过,都杀了,记得?了吗?”
小山哽咽难以言语,还想回头看一眼,只忽而觉得?后背一空,背上的人不是坠了下去,而是被一股力道给狠狠地拽走,她猛地转身,后背却突然撞上一人手掌,她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背在背上和她说?话的“姐姐”被胡春蔓一尾缠住,顾不得?后背撞上了人,只红着眼睛想要从树上跃下去追,可她衣领忽而一紧。
“走什么?”金瑶只用两指便能轻松钳住小山的领口,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有多厉害,虽当时在巷子里见过她的身手,不过这里是万灵洞,多少是金瑶的主场。
小山回头,两条落在肩头的麻花辫半垂着,她眼睛泪汪汪的,晶莹得?和玻璃珠似的。
“定山者是不会哭的。”金瑶像是早就料到?小山身份不同寻常,她像是在这个岗位干了许久的摸鱼老员工,言传身教地用手指头勾了勾自己?的眼角,教导小山,“擦干泪。”
小山猛地回头,鼻子?一吸,忽而朝着金瑶狠狠地奔了过来,她手中无刀无刃,背上还背着一个,金瑶侧身一闪,躲过。
“你?是来找山神铃的?”金瑶微抬下颌,轻蔑地朝着天上一瞥,“是昆仑指引你?来的?”
“我不懂昆仑是什么?”小山眼睛通红,眼珠子?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似的,“姐姐拿了山神铃,只是想杀了那个负心汉罢了,没人指引我,我只替我姐姐活。”
“谁告诉你?山神铃在这里的?”
“没人。”小山扭头,她背上渐凉,人死了之后,没了力气,会变得?很沉很沉,小山知?道背上的人已经死了,她应该放下,可她舍不得?。
“该放下了。”金瑶轻声一句。
小山前一秒似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忽而眼神飘忽迷离起来,像是失了魂魄,她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背上女人的臀部,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绵软深厚的松针上。
“起来吧。”
小山应声“嗯”了一声,直起身子?,木偶似地朝着金瑶走了两步,停下,直愣愣地看着她,也不言语。
金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绵长的气,继而转身,朝着万灵洞山楼的方向走了两步,第三步抬脚的时候才半侧过面说?:“跟上。”
小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半,毫无生机地点点头,跟着金瑶屁股后头慢腾腾地走。
金瑶原本是想先回山楼和宋戈汇合,再细细问那灯引的事儿的。
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倒是和胡春蔓撞上了,胡春蔓身后跟着一个九钗姥姥,这姥姥看着有些面生,不过金瑶姑且还有些印象,好像是之前跟着天池鳌婆的那一位,印象里,这位姥姥在鳌婆驾鹤西?去后,便回了东海老家,当时还是万灵洞小少主当家,特批的让她带了不少珠宝回去,可人家一件没要,没想到?,这时隔百年,人家还是回了万灵洞。
也好,有这样德高望重的姥姥帮衬,胡春蔓该是安心不少的。
金瑶没多关注这位姥姥,倒是认出了这姥姥背上扛着的人,是个女人,手长脚长的,看着个子?挺高,从身上的着装和半露出的面庞来看,金瑶不难认出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