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这就是往上爬的代价,
在他看来我这辈子什麽都不干也能荣华富贵,他根本看不到天有多高,在天上人眼里,我,我爸,我爷爷,也不过是蝼蚁,
但我不会像祥林嫂一样到处哭诉,更不会心怀不公拿着刀到处砍,因为要玩儿,就得遵守规则。
所以说嘛,这就是下等人的下等之处,他们这些人,”
季泽说着往走廊另一头擡擡下巴,方才买水的姑娘回来了,正在打电话,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焦头烂额,
她旁边就是椅子,但怀里的东西她一个都不敢往椅子上搁,
“他们这些人,以为自己有得选,但其实根本没得选,他们这辈子能到什麽高度,能赚多少钱,早就注定了,”
他说着垂眸意味深长地对陈冰清笑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还以为我会娶她呢,可笑不?”
陈冰清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句句话都对,句句话都在理,可她就是觉得一股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爬,爬遍全身,连手掌心都是冰的,
“季总说得对,”
她舔舔干燥的嘴唇,可舌头也干干的,她赶紧喝一口水,
“那我还不如他们呢,他们是下等人,我可就是下下等人。”
陈冰清干巴巴地咧着嘴笑,想着两万的包,一万的鞋,别说秦鹤了,她自己都心疼,客户经理赚得是还可以,医生赚得也不少,但她和秦鹤好像怎麽都没法儿把三万多块钱花在穿衣打扮上,
买了干嘛呢?不当吃不当喝的,她平日里买了煎饼果子油条,一股脑全往包里塞,要是背着这麽个祖宗,再踩着这麽一双天价刑具,她连公交车都不敢挤!
“也许吧,”
季泽笑眯眯地打量她一番,打量她粘着鼻血的羽绒服和雪地靴,还有肿胀的脸颊,点点头,默认了她是下下等人的事实,
“不过好歹二十年了,也算半个自己人吧。”他说着扫一眼陈冰清那张僵硬的脸,宽宏大量地叹一口气,勉强把她拉入自己阵营的犄角旮旯里,
他勉强,陈冰清更勉强,
他看得出她在努力保持微笑,可从他说那姑娘是下等人开始,她嘴角就已经有些挂不住笑了,好像那笑有千斤重,压得她眉眼都耷拉下来,
至于现在,呵,这脸垮的,就和她脸上的妆一样,狼狈不堪,
所以啊,进了国有大银行也没用,她永远只能在大银行的郊区小网点给大爷大妈卖卖理财保险,爬不上去的。
说白了,她就不适合体制内。
“再过二十年,”季泽想到她在体制内每天愁眉苦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就笑得更开怀,“再过二十年,我们就彻底是自己人了。”
他妈的,当你的“自己人”是什麽很光荣的事吗?陈冰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是仰起脸对季泽笑笑,“荣幸之至。”
“秦鹤家暴你啊?”
季泽陡然转变话题,戏谑地笑着,视线转移到陈冰清敷着冰袋的脸颊,
“啊?没有!哪儿跟哪儿啊……是我姐夫,”
方才的话题可算是告一段落了,陈冰清如蒙大赦,笑着拿起冰袋给季泽看一眼自己的伤处,
“我姐好不容易提了离婚,本以为解脱了吧,可现在又有个见鬼的冷静期,就这几天,又被揍得胖头肿脸的。”
“不是,你这敷了半天敷的什麽呀,都敷歪了。”
季泽压根儿不接她关于她姐姐姐夫的茬,嫌弃地往後仰着身子,像在处理什麽脏东西似的按住她的手,连手和冰袋一起往上挪了几寸,
“没事儿,也不疼了其实,等秦鹤打好电话我们就……”
陈冰清觉得浑身毛都立起来了,讪笑着歪头避开他的手,看到站在角落里的秦鹤,就在饮水机旁边,不知道站了多久,正对着季泽,眼睛却看着她,
“呦!看谁来了?”
陈冰清听到身後的季泽热情洋溢地呦了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站起来往秦鹤的方向走过去了,
“季总,”
秦鹤在季泽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才把眼睛从陈冰清脸上收回来,伸手握住季泽支在空中的手,微笑着叫了一声季总,
“不叫泽哥了?”
季泽装出失落苦笑的样子,两手握住秦鹤一只手,拍一拍,
“身份不同了嘛,”秦鹤收回手,微微笑一下,“就像您说的,要拎得清一点。”
“看到没?”季泽回头郑重其事地对呆坐在椅子上的陈冰清说道,“人和人的区别就在这里。”
他说完又回头看着秦鹤,右手拍拍他的肩膀,退後半步,带着欣赏的微笑上下打量这栋梁之材,赞不绝口道:
“我们冰冰自身能力欠缺,但眼光不错,早早相中此等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不说,听说还是咱们长*医院的内科骨干?二十年算什麽?再追二十年也值啊,对吧冰冰?”
“博士刚毕业,谈不上骨干,季总谬赞了,”
秦鹤直视他的眼睛,漆黑的眼里盈满笑意,笑不露齿的他此刻格外开怀地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而且我和冰冰正在办离婚手续,我想这麽多年她也成长了,看开了,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反正我们也没孩子,分开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