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心里犯嘀咕:都到这个地步了不管事又如何,横竖比我们小辈认识的人多罢?
“家里那些老亲呢?听说史家的两位伯父颇得圣心。”
提到史家王夫人脸上有些不自在,之前保龄侯夫人接走湘云,又打发婆子送来一堆荷包扇套,说什么“贵府小公子缺什么只管与我们大人要,不好叫小姑娘熬坏了眼睛的”,把她臊得没脸,这会儿如何好求上门?
王熙凤见她神色不对,转移了话题,心想还是去求老太太罢。
王夫人被她提醒,倒想起家里还有一门老亲——金陵任江宁织造的甄家,现今甄老太妃还在宫里,她总在两代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
打发走凤姐儿后,她忙唤来吴兴家的吩咐一番。
此刻被她说不管事的贾政也在书房为王子腾的事犯愁
。
贾雨村陪侍一旁。
至于贾雨村为何兜兜转转还是找上贾政,这就要从他之前在戏院门口结识赖尚荣说起。
原来赖尚荣自出生便被放了奴籍,从小也是仆从成群公子哥儿般养大的。赖嬷嬷少时服侍过宁荣二公的娘老子,一路见识两代荣国公对读书人的看重,深知家里出一个科举入仕的子孙辈的好处。是以从小便送赖尚荣读书学习,以期他日得中彻底改换门庭。
只赖尚荣到底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十几岁起便开始参加童子试,直到现在二十郎当还没考上。赖嬷嬷倒劝他不要急,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他,只管用心读书,许是下一次就考上了呢?
赖尚荣却不这么想,他虽是奴才的孩子,自己却不是奴才。自小被祖母带着在宁荣二府走惯了的,见多了荣府上下对自家祖母的客气便觉得自己与荣府的贾琏贾蓉是一样的。
贾琏贾蓉能捐官,他凭什么不可以?
上皇在任时为筹措粮草,允许富贵人家的子弟通过捐纳成为监生。成为监生后不仅可以免去童试直接参加乡试,还能获得参与官职铨选的资格。
可以说成为监生后运作得当他完全能够直接做官,还苦哈哈的和一群庶民竞争什么考试?
而背靠宁荣二府这样的大树,根本不用发愁如何运作,叫贾家爷们抬抬手一纸文书送到吏部就办成了。
捐纳成为监生需要上交一份详细的投供,类似现代的
个人简历,而其中要是能有官员的举荐那就最好不过了。
是以他正瞒着赖嬷嬷谋划着说动贾府哪位主子为他的捐纳作保呢。
他到底小了一辈,与贾赦贾政都不熟,正发愁怎么投其所好拉近关系时就遇到了贾雨村。
据冷子兴所言这位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文采斐然呐。他当即眼睛就亮了:这不比贾政养的那些清客拿得出手?
于是笑嘻嘻的上去打招呼攀关系。
贾雨村何等眼利的人物,赖尚荣那点小伎俩在他眼里嫩得很,很快便搞清楚了他的目的。心中一时哭笑不得:他现在竟沦落至此,连这个眼大心空的奴仆之子都敢来利用了?
只不过他也想搭上贾政,毕竟贾政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舅子——王子腾啊。
两人一拍即合,贾雨村矜持的被赖尚荣推荐给贾政认识。
贾政见他相貌魁梧,言语不俗①,如何不爱?又安排住处又送银钱,贴心周到得很。贾雨村使出毕生所学收拢贾政那颗礼贤下士的爱才之心,两人关系渐入佳境,知道贾雨村正候缺,贾政道:“老夫倒能周旋些许,只其职位渺小,配不上时飞的才学。”说到这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能为贾雨村在军中谋个文书的位置,只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折辱雨村?
不忍贾雨村被埋没,他打包票说道:“你且放心,老夫那二内兄人又厚道又有能为,待老夫去信与他,有他内中协助,这
事不愁的。”
贾雨村闻言内心得意,面上却一派淡定,假意推辞:“这怎么好麻烦政公?”
贾政真诚道:“不必推拒,时飞这样的人才就该为朝廷效力才好。”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贾雨村只要静候佳音即可,谁知王子腾一朝被抓了呢?
贾雨村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现在也不知是没希望更令人绝望还是有了希望又被老天无情的掐断更令人绝望。
贾政愁眉不展:“时飞看内兄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是个厚道人,得知王家出事便四处与同僚打探过,其他人也如他一般摸不着头脑。只周尚书讳莫如深的告诫他最好别插手,从其神色来看,恐怕内兄这事不好了。
贾雨村还抱有一丝希望:“政公可去信甄家打探打探?听闻甄家倒是老圣人得用的,想必还有几分脸面。”
贾政豁然开朗:“是极,无论与否总要一试。”当即研磨去信甄家。
贾政夫妇求甄家,王熙凤又去求贾母托史家帮忙,贾母看在两家亲戚的份上到底带话让史鼐史鼎“视情况协助,若有不好自是自家为要”。
是以文烁案头还真收到了这几家为王子腾求情的折子。
“保龄侯史鼐、江宁织造甄士邦、一等将军贾赦、工部员外郎贾政,”文烁一本一本的往案头叠,挑眉:“嚯,还有兵部尚书魏成——好啊,我还没追究他们的问题,倒敢先来质问我了,且等着
与其作伴罢。”兵部上下查出来没毛病的也就小猫三两只罢了!
至于前面这几家:“同气连枝得很呐,长青,史家可清白?”贾府还罢,史家两兄弟却是能干的,他原准备启用史鼐史鼎的。
“没查出来他们参与其中,”易修武迟疑道:“只是那王修这两年似乎有意与保龄侯的公子保持良好关系。”想必是为将保龄侯家的孩子拉到一条船上。
文烁冷哼:“这些人惯会结同盟,要是这次没查王子腾,那史家的孩子保不齐以后也会掺和进去。”
易修武挠头:“绕来绕去都是亲戚关系,是这样的。”
“贾政一贯如此,我不意外,怎么贾赦也敢递话了?”文烁稀奇道,这贾赦不是窝在自家轻易不出门的么?
易修武眼神微妙,想起贾琏专门蹭林隽的车来找他,言语间就差把“我知道岳叔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我媳妇是他亲侄女亲戚情分上我们不得不求情其实但凭陛下决断我等绝无怨言”刻在脑门上了,生怕他听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