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国库大半源于水运,而水运大半则流进了四大家族之中,曾有人编了一曲小调:“芜城水,天下财,聚马为舟四方来,禾州侨寓半官场,购买园亭宾亦主,经营盐典仕而商,富贵不思乡。”
禾州如此,北朝亦然。等北朝帝王发现震怒,要下令惩处时,才发现他的政令竟然传不出宫廷,也是此时,他才骇然发现,四大家族根基之深,早已遍布朝堂,纵使身为皇帝,他也已无力转圜。
北朝先帝母族微贱,且并不受宠,于夺嫡之路希望渺茫,却早早发现他父皇至尊之下的悲哀,便让他最出色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北朝帝代父向四大家族之一的孟家嫡女,孟皎提亲,册为正妃。
却是继室,孟皎二八年华,钟灵清秀,素有美名,而先帝却已是可当她祖父的年纪,本极不可能、甚至荒诞的一桩婚事,最后却不知为何,却真的成了。后来,北朝先帝仰仗四大家族成功登基为帝,孟家却逐渐衰落,最后被孟太爷心腹,郭秩林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四大盛族之一。
若想肃清私盐,必遏源头。
裴元俭神色冷漠,心中微念。
“四大世族这是何意?”薛揆冷眼对薛殷道:“难不成是想反吗?”
明知如今朝廷在查私盐一案,还敢堂而皇之出来祭神,简直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中。
“哼。”薛殷嗤道:“我看他们的模样可是有恃无恐的很。”
祭天地水乃帝王之权,如此明目昭然,越俎代庖,未免也太过猖狂。
“不。他们这是警告。”裴元俭神色依旧,“若我退一步,则万事无忧。”
薛殷神色不屑,眼底眸色却厉了厉:“若是我们不退反进又当如何?”
他们,又敢如何?
“那就试试看。”裴元俭目光定在长街落雨,雨珠如离弦之箭,迅速而又缓慢的在他眼中悬停、下坠。
“究竟,谁能活到明日!”裴元俭眼眸陡然划过一抹刀锋出鞘的锐利,却又转瞬化作深幽。
侍卫牵马至停船桥边,裴元俭上前一步,接过马绳,手中长鞭一甩,黑马受惊狂奔,年轻男人眼眸忽而蕴起一闪而过的笑意,眸色似疯狂又似千帆波涌后的幽沉,却在无人知晓处,藏着运筹帷幄的深静。
年轻男人随马奔跑数步,惹得身后不知情的侍卫忧心急唤:“大人小心。”
而薛揆一行只是冷静的各自上马,随行而去。
迅疾之间,男人在众人胆战心惊中旋身利落上马,数不尽的意气风流,招袖侧目,暗纹黑袍却似活过来一般,在阴雾水汽中蜿蜒出森冷锐利的兽爪,呼吸之间,惊艳与惊魂同时发生,而在下一刻,如同被雨珠拍醒,只剩下阴雨天无孔不入的冷与沉。
这世间总有自以高位者,喜欢把芸芸众生视做棋子。
棋高一招,可保家族数十年荣宠不衰,甚至,登临九五。
却忘了,执棋者也作凡人,是人便都有忧,怖,畏,怯,如此便会,百密一疏。
而他,无忧、无怖、无畏、无怯。
弛风横刃在前,自当生死无惧。
那便看看,胜者为谁!
茱萸湾,处于芜城西南之界,长河波如玉珩,林木湫泺,遥遥望去,翠绿深邃。中大片空地,已经筑起三级刻古老符文圆坛,高二尺,平阔约为一丈,以黑绸衔接水上竹筏,空中、水面、地上皆飘荡纸钱,烟雾缭绕,皂幡鼓动。
卢庚着玄色绣黑鱼水纹锦炮,立在高阶,圆坛其左银盆植以净竹,右放水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