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书院的晨钟刚刚响过第三遍,岑墨就听到了院门外嘈杂的争执声。他推开雕花木窗,晨雾中隐约可见十几位衣着华贵的仙族家长聚集在书院大门前,为的正是昨日才见过的云虚子。老人雪白的长须因愤怒而微微颤动,手中的玉杖重重敲击着地面,出清脆的响声。
"果然来了。"赤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挤到窗边,下巴搁在岑墨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赌五个灵石,他们是为星野来的。"
岑墨侧头,看见赤璃眼底的青色阴影,知道他昨夜又偷偷去检查混血学生们的就寝情况了。"先去处理吧,别惊动孩子们。"
两人匆匆穿戴整齐,刚走到前院,就听见云虚子洪亮的声音穿透晨雾:"成何体统!让那些杂种与纯血同吃同住,简直是亵渎天道!"
岑墨的脚步一顿,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赤璃则瞬间绷紧了身体,红无风自动,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火光。岑墨及时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
"云长老,诸位仙长,清晨造访有何指教?"岑墨上前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出更大的喧哗。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岑院长,我们要求立即将混血学生隔离安置!我家明轩乃纯正仙族血脉,岂能与那些那些"
"杂种?"赤璃冷笑着接话,指尖已经冒出细小的火苗,"这位仙长,您口中的杂种包括魔君亲侄星野少主,您确定要继续这个词?"
那人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云虚子冷哼一声:"赤璃殿下何必拿身份压人?我们只是为孩子们着想。混血儿体质不稳,万一在课堂上失控伤人呢?"
"证据呢?"岑墨反问,"书院开办以来,可曾有过一起因混血学生引的意外?"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一位女修尖声道,"我女儿说那个半魔孩子夜里会出奇怪的光,吓得她睡不着!"
赤璃正要反驳,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小雨拉着睡眼惺忪的星野站在廊下,两个孩子显然是被吵醒了。星野只穿着单薄的寝衣,灰白的皮肤在晨光中近乎透明,残破的翅膀无意识地收拢在背后,像件破损的斗篷。
"星野没有光!"小雨大声辩解,小脸涨得通红,"那是他在练习控制魔息!我还教他念安神咒呢!"
星野却死死盯着云虚子,异色瞳孔微微颤抖:"外外公?"
全场瞬间寂静。云虚子的手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苍老的面容血色尽褪。那位女修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捂住嘴——她显然没认出这就是云虚子的外孙。
"我不是你外公。"云虚子僵硬地弯腰捡起手杖,声音冷得像冰,"云家没有魔族血脉。"
星野的肩膀塌了下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轻轻挣脱小雨的手,上前几步,向云虚子行了一个标准的仙族礼:"云长老安好。母亲临终前让我转告您,她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云虚子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玉杖再次落地。岑墨敏锐地注意到老人眼中闪过的一丝痛楚,但转瞬即逝。
"荒唐!"云虚子拂袖转身,对其他家长厉声道,"我们走!此事我会直接向帝君禀报!"
抗议者们灰溜溜地跟着离开,只剩下那位女修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星野又看看小雨,最终叹了口气:"明轩,出来吧。"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从柱子后怯生生地走出,正是昨晚说被"吓到"的那位。她低着头蹭到母亲身边,突然小声说:"娘,我撒谎了星野的光很漂亮,像萤火虫我是怕您不让我和他玩"
女修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赤璃趁机上前:"这位仙子,孩子们的心思最纯净。他们看到的不是血统,而是朋友。"
女修沉默良久,终于向星野微微颔:"抱歉,孩子。"然后拉着女儿匆匆离去。
晨雾渐渐散去,书院恢复了平静。星野仍站在原地,盯着云虚子离去的方向,瘦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孤独。
"星野"小雨担忧地去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我去晨练。"星野低声说完,转身跑向校场,残破的翅膀在奔跑时无力地拍打着,像只折翼的雏鸟。
赤璃想追上去,被岑墨拦住:"给他点空间吧。"
"那老头真该死!"赤璃一拳砸在廊柱上,火星四溅,"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亲外孙?"
岑墨望着星野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正因在乎,才更难以面对。"
"什么意思?"
"云虚子若真不在乎,大可以坦然承认关系,然后公开唾弃。但他选择了否认"岑墨若有所思,"这反而说明他无法平静面对。"
赤璃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说他其实在乎星野,但因为立场不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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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猜测。"岑墨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其他孩子。今天的仙魔合授历史课不能耽误。"
上午的课程进行得异常顺利。在青黛夫人的巧妙引导下,仙魔学生们共同演绎了两界历史上的着名事件——包括那些充满误解和冲突的黑暗篇章。令人惊讶的是,混血学生们往往能提出最中立的见解,成为两派观点之间的桥梁。
"因为我既是仙族也是魔族,"一个混血女孩在讨论中这样说,"所以我能理解双方为什么打架,但也更明白和好有多重要。"
午休时分,岑墨在药圃找到了星野。男孩正蹲在草药丛中,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月光草松土。他的动作很专业,显然是有人专门教导过。
"药老教你的?"岑墨在他身边蹲下。
星野点点头,没有抬头:"药老说,月光草喜阴不喜阳,但要吸收月华才能开花就像我。"
岑墨心头一软:"他说得对。有些生命需要经历黑暗才能绽放光芒。"
星野终于抬起头,异色瞳孔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院长,我母亲真的是因为生我而死的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像刀子般刺入岑墨心脏。他斟酌着词句:"生育对任何女性都是危险的。你母亲选择了冒险,因为她爱你父亲,也爱你。"
"那为什么外公恨我?"
"我不认为他恨你。"岑墨轻轻拂去星野间的草屑,"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痛苦。有时候,人们会把悲伤变成愤怒,因为愤怒比悲伤容易承受。"
星野似懂非懂地低下头,继续侍弄药草。片刻的沉默后,他突然说:"我想飞。哪怕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