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齐昌哪里还有进书房前的威风,此刻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听见这位二小姐提出送他,真有些惊疑不定。直到跟着她走了?半路,也不见她有什么发难,这才敢偷看她一眼?。
那张漂亮脸蛋上还带着些病容,全然不同于白瑾瑜的凛然,透着十?足的温驯柔弱。尤其那平顺略淡的眉毛与微微向下的眼?角,瞧着活像一朵与世无争的睡脸。
下一刻,这睡莲就扭过头对自己道:“听说白先生是?从济南特意过来参加丧礼的,真有心了?。”
白齐昌吓了?一跳,见她说话很客气,这才按着惊慌乱跳的心脏,拿出十?成十?服软的姿态,试图对这位二小姐诉诉苦,道:“哪里,哪里。只是?咱们这位大小姐,脾气实在太?坏了?呀!我一句话说的她不顺心,就敢拔了?手枪对着我射!唉,亏得我和你们爸爸血脉相连,是?你们亲叔叔哩——”
他原想博一点同情,想不到这位二小姐拧了?拧眉头,说的却?是?:“白先生别乱说,我父亲哪里来的兄弟?我也从没见过你,是?或不是?,全凭你先生一张嘴罢了?,你说是?我父亲的兄弟,怎么证明?”
白齐昌愣了?一愣,正是?这当口,两人已经走到了?白公馆的大门。白瑾璎冲旁边的听差点头示意,那听差便打开了?大门,等着他们出去。
白瑾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齐昌下意识便迈出了?门口。回头再想分辨几句,却?听这二小姐慢悠悠地说了?最后一句,“可别说什么血缘关?系这样让人发笑的话了?。白先生不都?知道吗?我爸爸可是?只剩下一盒骨灰了?。”
那不是在献殷情,是在撬……
这一天的晚饭,当然是各管各静静地吃了,何况丧礼结束后仍有不?少收尾的工作,未必就能?找到白瑾瑜的人。
白瑾璎在?房间里喝了两碗热粥,再配一碟凉菜,就算把一顿晚饭草草地对付过去了,随后便起?身去找白瑾瑜。在?撵走了白齐昌之后她又出了趟门,算一算时间,再望一眼窗外擦黑的天色,心想她总该回来了。
对面的卧室门紧闭着,不?见什么动?静,白瑾璎便计划去书房找一找她,不?料也没有人,接着往楼下走,倒在?一楼的小客厅外听?见说话声。走进去一瞧,白瑾瑜坐在?沙发上,蒋牧城则站在?不?远处,身上还穿着外衣,像是才回来的样子。
大概是自己来之前,白瑾瑜正说了些道谢的话,蒋牧城对白瑾璎点了点头,接着说:“不?必谢,凭家父和白伯父的关系,帮再多忙都是应当的。”
说话间,手上已经提了刚刚送上来的热茶,另倒了一杯送到白瑾璎的手里。
这一点献殷情的小伎俩,放在?从前,白瑾瑜并不?会过多计较,何况白瑾璎本来也是大病初愈,他这样周到地关照她,自己看着兴许还觉得挺舒心。偏偏赶在?这样的时候,白齐昌那一通讽刺话还扒在?耳朵边没散呢,这个举动?便无端让人觉得刺眼。
白瑾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疼,满脑子的神经,像给小孩子的两只?手没轻没重地拉扯个没完似的,自己怎么揉也不?见好。
本来么,蒋牧城和白瑾璎的事,就是爸爸默许的,可如今外头要看她白家的笑话呀!她怎么能?允许?
爸爸走后,自己便形同于一家之主了,设若丧礼不?过多久,瑾璎就和这姓蒋的走到了一起?,叫别?人怎么想自己?说她白瑾瑜为?了攀权附贵,把妹妹卖出去了吗?这是她决不?能?忍受之一。
另一点,其实要归罪于单方面断开联系的柳世新。他做出这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白瑾瑜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这一段关系是非断绝不?可了。柳世新既没有担当,亦不?念旧情,由这一件事情,还不?足以窥见一二吗?如有大祸临头,这样的人,是一万分靠不?住的。
爸爸是永远地走了,那不?必去说;柳世新这一位爱人,也终究走到了分别?的时刻;此外白家落败,生意上势必受到影响,名?门小姐之间也势必有人奚落,已经落入了这人生的低谷,怎堪再忍受蒋牧城把瑾璎哄走?
故而这小小一个端茶递水的动?作,落在?此刻白瑾瑜的眼中,那不?是在?献殷情,是在?撬她的保险箱,在?剜她的肉哇!
那一边,蒋牧城并没注意到白瑾瑜明?显冷淡下来的脸色,他瞧着白瑾璎把温热的茶水用两手捧着,抿着的嘴唇终于透出一点血色,垂首静静站在?这里,心里便升起?许多怜惜。
轻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都可以说。我知道你们姐妹几个心里一定不?好受,呆在?公?馆里,也难免触景伤情,或者你们想去安静点的湖边山上住几天,养一养精神,我也可以代为?安排住处。又或者——”
还没有等他下一个或者出来,白瑾瑜便冷淡地打断了,“不?必再或者了。爸爸虽走了,存款房产,到底还留了一些,这里不?缺钱也不?缺住,用不?着你眼巴巴地来帮这些不?必要的忙。”
这句话里,实在?带着十?足的火药味。蒋牧城瞬间皱起?眉头,已经是很不?痛快的神色,但硬生生憋着口气,没有把火发出来,说:“我知道你心烦,不?和你计较。但白瑾瑜,想想清楚你该不?该冲我发脾气。”
怎么不?该?怎么不?该?瞧瞧这宽宏大量的语气,活像自己多么无私似的!
白瑾瑜像是被点了引线的炮仗,那火气直往脑顶上冲,当下冷笑着问道:“是呀,是我不?应该,要是我们想去山上,敢问住处是哪里?你们蒋家在?香山上的宅子吗?那儿倒是既安静又宽敞,真是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