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站在码头前,披散的咖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舞,显出几分落拓的潇洒。他单手撑腰,另一只手在空中用力挥了挥:“阁下,保重。”
伊洛恩眼睁睁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隐隐不安,他忽然探出半个身子,迎着风大喊:“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焦糖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放下手,脸上那层虚假而娴熟的笑容逐渐淡去,他远远望着伊洛恩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说:“我叫布莱克,阁下。”
伊洛恩眼眶发热,他用力回头,喊道:“布莱克,你也要保重!”
潮湿的风吹动雌虫单薄的衬衣。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浅咖色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伊洛恩的背影,直到对方彻底远去。
雨水渐歇,遮蔽天空的云层变得稀薄。远处依稀可见朝霞的一丝微光,清冷的橘黄色从天际慢慢蔓延开来,将昏沉的天空照得轻盈透亮。
车辆陆续离开后舱,舱门缓缓闭合,破旧的垃圾运输船装好行囊,遥遥飞上天空。
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天色已亮。
远处,尖锐的警笛声打碎了港口的寂静,声音逐渐急促,越来越近。
布莱克站在原地,目送着垃圾船消失在天际,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了那把细长的消音枪。
成为可可的雌侍之后,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的生命轨迹已经一眼望到头,他会穿上黑衣,变成奴仆,变成爪牙,对可可唯命是从,不断地加害其他的雌虫或者雄虫,直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为舞台上的主演,变成被可可肆意碾碎的一颗糖果。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可可给出的选项并非唯一的答案,故事的列车也不是只有单一的一条轨道可走。在既定的道路尽头,还有另一条隐蔽的岔道口,让列车挣脱单行轨道,不再冲向悲剧的终点,而是奔向无拘无束的旷野。
布莱克将手枪抛了一圈,迎风而立,眉宇飞扬,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谁要演那种因爱生恨的烂俗桥段啊,真是够没品的。”
就算他的寿命已经被可可绑定,就算他的身上早已经被植入了定位芯片,那又怎么样?
这一次,故事的终章注定不会再由可可预设,他不是焦糖,也不是偏执的复仇者,他只是他自己。
他要亲手写下自己的结局。
手枪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色泽,布莱克掀起衣摆,仔细地擦拭枪身,眯眼望向遥远的天空。
——我是因为你才会活到现在的,所以我把命还给你。
枪口抵入口腔,布莱克用手指扣住扳机,闭上了眼睛。
——温柔又慈悲的阁下啊,希望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砰!”
三个小时后,伊洛恩杀害可可雌侍,并畏罪潜逃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中央星。
可可大发雷霆,发布全境通缉。
第66章异变异兽限时返场
垃圾船经过几次剧烈的震动,终于离开了中央星的引力范围,像一头年迈的钢铁巨兽,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躯,喘息着游向宇宙深处。
后舱里,被分类密封好的垃圾罐子整齐码放着,像集装箱一样堆成四四方方的高楼,中间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
伊洛恩蜷缩在过道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偶尔闪过的星光。
这里没有垃圾场常见的酸臭味,但是气味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好闻,混合着一股机油的金属氧化后的味道——毕竟这是一艘货船,而且主要是用来运送垃圾的,自然也不可能提供什么良好的乘客体验。
伊洛恩起初干呕了一阵,但好在嗅觉系统足够迟钝,很快就无法再觉察出什么浓烈的气味。他半躺在地上,麻木地数着舷窗外时隐时现的星星,逐渐模糊了身体的感知。
他前夜刚刚才吐过一场,现在肚子里是真的空空如也,后面的路应该还很长,他得尽可能地节省体力。
不知道布莱克现在怎么样了。
伊洛恩闭上眼睛,尝试回忆他临别前对自己的嘱托,但是记忆却好像蒙了一层雾气,一切都隐隐约约。
布莱克是怎么说的来着?
“在第一个空间站下船,然后换乘……”伊洛恩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船票,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辨认半天,无果,又重新塞了回去,喃喃自语,“换乘……什么什么航班,到当地再联系诗因……”
伊洛恩有点晕。
窗外,一颗淡金色的行星缓缓路过,漂亮的白色星环如梦似幻。伊洛恩呆滞地望着,心想,诗因离家出走,去了好远的地方啊。
明明时间已经很晚了,诗因却连中央星都不肯多留,一口气去了那么遥远的星系,应该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吧。
或者最起码,也应该是想让他们各自分开冷静一阵子。
结果他却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不识好歹地去向对方寻求庇佑。
诗因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又要气得骂他吧。
伊洛恩慢慢抱紧双膝,把脸埋进臂弯中,柔软的服装面料抹平了眼角的湿意,但是却无法抵消心头沉甸甸的钝痛。
他低声呜咽:“对不起,我真的好没用……”
布莱克以为把他送到诗因那里就安全了,可是诗因真的还愿意保护他吗?
会不会更加讨厌他,嫌弃他只会添麻烦。
伊洛恩想起诗因冰冷的目光,心头万念俱灰。
垃圾船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情况,平稳的船身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荡。伊洛恩毫无防备,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脑袋直接撞到了垃圾罐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咚咚咚!
无独有偶,不远处接连传出几声同样的闷响,然后是一阵轰隆隆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连带着引发了一连串杂物的雪崩,接二连三地重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