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立在近前,覆下的阴影裹住祝千秋,不知为何,先前已经消停的影子隐隐又开始亢奋起来。
祝千秋肩膀一僵,忍着没做反应。
影子不同于宠物,行动完全出自本体的意志。裴雪声此刻就在他面前,那样目下无尘的模样,私下里却操控着分身折腾他,这人想干什么?
“起来罢。”仙尊开了口,语气沉静温和,仿佛与那缕躁动的影子全无干系,“小殿下身体不好,往后见我,不必再跪。”
殿中几人闻言诧异。尊上什么时候变得开始体恤人来了?
祝千秋犹豫一瞬,依言慢慢起身:“……谢父尊。”
裴雪声侧首,一双标致的莲花眼冷淡垂下,令人想起菩萨低眉的神像,仿佛什么也无法让他生出欲望。
如果蝶梦生在这,必定又想拜上一拜。
然而与这副表象相反的,是此刻正在少年身上疯狂滋长的晦暗影子,感触堆叠得愈渐清晰,好像生出了片片森凉的蛇鳞,刮过白皙脆弱的皮肤,留下真实可见的绯红痕迹。
祝千秋简直要炸毛了,压着火气去看裴雪声,却在他神色间找不出任何端倪,好似真的与这一切无关。
唯有对上目光的一刹,裴雪声唇边隐约浮出一抹笑。与此同时,感触归于沉寂。
短暂地放过了他。
影子刚消停,本尊却有了动作。
裴雪声伸出手,寒玉般冰凉的指尖轻轻掠过少年薄透的耳廓,流连向下,捻住了流苏尾端精巧的玉铃铛。
他笑了一下:“这流着萧氏血的小凤凰,也如鸟雀一般喜爱鲜亮颜色。”顿了顿,话锋微妙一转:“只是鸟雀怕惊扰,倒不会满身铃铛,唱个不停。”
说着还拨弄了下流苏,泠泠细响伴着尾音落下,轻轻砸在众人耳中。
宁必闭了闭眼,仙尊果然不悦了。
他悄悄瞥向祝千秋,希望对方机灵点赶紧认个错,没想到那花枝招展的少年愣了一下,娇羞道:“父尊喜欢就好。”
众人:“……”
不是,这是怎么理解成他喜欢的!
裴雪声没有说话。祝千秋紧接着又翩翩然转了一圈,试图把显眼包贯彻到底:“父尊瞧,是不是很好看?既然您喜欢,我往后天天……”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没有眼力见的人,只觉得面前是一具尸体在说话。
怎料仙尊微微一笑,竟开口道:“嗯,好看。”
祝千秋:“……”
脚下一崴,差点咬了舌头。
裴雪声收回视线,迤迤然上前去,轻描淡写撂下一句:“南州水土养人。”
顿时,五道复杂探究的目光交汇在祝千秋身上。
尊上似乎待他……不大一样。
宁必对此是最清楚的,细细想来,这一点甚至在新少尊来白玉京前就有预兆了——
剑冢试炼前夜时,在雪山深谷静修数日的仙尊突然出关了。
只有宁必知道,他不是出关,在里头也不是静修。他每一次入雪谷,都是去那处禁地。
至于禁地里有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白玉京中也没人胆敢有这个好奇心。
那夜星辰黯淡,月华流转。
窄长的一线天下,玄衣仙尊踏碎风雪,执一柄红伞款款而来。
守在谷口的宁必心神微恍,短短数日不见,他隐约觉得眼前人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气息极平和,威压完美收敛,可满身说不出的血气,冰冷浓郁,好像刚涉过尸山血海。
那血气宛如幻觉,鼻尖碰到一抹,转念想去追寻,却又抓不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淡淡的梅花冷香,混杂着清冽的霜雪味道。
宁必之所以守在这里,是因有要事禀告。他迎上前:“师尊,天命镜又颁天旨了,这回落到南州萧家去了……”
裴雪声似乎对天旨漠不关心,侧目眺向苍茫远山,开口的第一句话十分莫名。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