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散入夜风远去,缥缈得像一场幻梦。
祝千秋怔了怔,只一晃神,那幻象已经消散不见,只剩漫天梨花片片入眼。
怎么说走就走。
祝千秋神思涣散,疲倦地合上眼。
无边无际的水漫上来,不知为何却不令人感到窒息。他索性任由自己往下沉,意识渐渐溺于涟漪波光之中。
这夜过后,煎熬一连持续了好几日。
祝千秋仿佛变成了这小水潭里的一只苦命水鬼,生前造了孽被困在这里受刑赎罪。大部分时间里,他神志不清,在破碎迷离的昼夜里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而少部分时候,身上那簇炽烈的火又会悄然生起,焚过奇经八脉、四肢百骸。
好在每当他开始疼,那雪发金眸的幻象便有感应一般,在风过林梢的瞬间随着落花飘然而至。然后抱起他,握着他沥水的苍白的手,一点点渡送灵力。
他觉得大概是自己疼得太厉害,大脑为了不让自己活活疼死,便制造出了这么个幻象来蒙蔽意识,消减痛楚。
祝千秋在这种状况下保持不了分毫清醒,恍惚得厉害,本能地将这幻象看作救命稻草。
不记得究竟过了多久。
终于,当祝千秋再一次睁开眼时,所见不是粼粼水波、白梨纷飞,而是垂落的床帐。
周身是久违的干爽,隐约有点酸胀感,但同时也很畅快。
他这是顺利离开水潭了?
怎么出来的?
祝千秋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发了会呆,回想着在小水潭里经历的一切,但记忆很是朦胧。
索性撑坐起身,伸手挑开锦帐。不料一抬眸,正对上宁必的脸。
宁必一愣,笑起来:“少尊殿下,您醒了。我正要为您探探脉象呢。”
“小殿下醒啦?”一旁传来熟悉的女声。
祝千秋转头看去,是朱雀宫主丹霞。
祝千秋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懵:“丹霞宫主这是……”
宁必笑盈盈道:“殿下心智坚毅,成功洗筋伐髓、重塑根骨,相信不日便可突破初通。丹霞宫主是来恭喜您的。”
祝千秋一愣。
——洗筋伐髓,重塑根骨?
什么时候的事?
他连忙感受了一下自己,发现情况变得很不一样,如今的身体经脉顺畅,丹田充盈,已非昔日可比。
竟当真脱胎换骨了。
祝千秋立刻便想到了什么:“是那水潭?”
宁必点点头。
“白玉京脉眼灵气丰沛,在那处潭水中孕育出灵识,有助人洗筋伐髓之效,只是需要浸足七日,受尽历练。”他瞧着祝千秋,“咦,殿下原来并不知道么?”
“仙尊告诉我那是……”祝千秋顿了顿,把话咽回去,“罢了,没什么。”
天杀的裴雪声,干嘛吓他。
想想也是,堂堂仙门圣地的灵脉之眼,生出的灵又怎会是吃人的邪物。
丹霞叹道:“脱胎换骨之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两年前我门下有一弟子受了重伤,我向尊上求得此潭,想为他修复根基。没成想才泡了三日……”
话到此处,微妙地顿了一下。
这丹霞宫主对弟子也是十分尽心。祝千秋好奇问:“就受不住出来了?”
“哪能呢?”丹霞十分直白,“他死了。”
祝千秋:“……”
丹霞语气里多了几分哀伤:“我倒情愿他意志薄弱一些,受不住便出来,我再想些别的法子就是。可惜他性子打小倔,办不到的事也爱逞强……”
祝千秋听得脑瓜子嗡嗡,心想看来裴雪声也不是完全在吓他。
那水潭堪称凶险万分。
四宫弟子个个出类拔萃,那样优秀坚毅的修士都没能熬过来,裴雪声凭什么觉得他这病歪歪的少尊可以?
……虽然最诡异的是,他竟然还真可以。
祝千秋陷入沉思。
他怎么办到的来着?
思绪飘着飘着,不由得落到了那一抹似真似假的幻象上。
祝千秋搭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