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之外,苍劲古树急倒退,最终模糊消融,化作地平线上一抹沉郁的墨绿剪影。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又被雨刷器粗暴抹去。
车内,空气沉静得近乎凝滞。傅颂年端坐于后排右侧,背脊挺直如松,深灰女士西装褶皱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姜烨,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傅颂年突然开口,"儿子淋雨了。"
驾驶座上的姜烨闻言立即调整旋钮,动作麻利:"已经调好了,傅市长。"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儿子,你妈这些年一直惦记你。"
许鸮崽勉强笑道:"谢谢傅市长关心。"
车开到十字路口,姜烨猛地拍了下喇叭,引得前车急刹。
傅颂年视线投向远处那片被灯火点亮的、塔吊林立的天际线。顾岭集团野心勃勃的新总部正在那里野蛮生长。
“苏浙的雨……”傅颂年声音低沉平缓,“能冲垮所有豆腐渣工程。”
许鸮崽坐在她左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抬眸道:“您刚才针对顾岭集团的那些否决政策,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傅颂年闻声缓缓侧头,面容在幽暗光线下,连一丝最细微的纹路都没有牵动,只余下洞悉一切的目光,沉沉落在许鸮崽脸上。
许鸮崽喉结微动,迎着她的审视,再次开口,语放得更缓:“我和他分了。算是好聚好散。”
他顿了顿,清晰地再次吐出这个带着距离感的称谓:“傅市长。请您,不要为难他。茶叶案,他是受害者。他母亲孕期碰了那些东西,导致他大脑神经系统功能受损。易冲动、偏激,还有x成瘾。当初他误会我沾染了,甚至逼我戒断。所以,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他的清白。”
“你外婆去世,你如何考虑?”傅颂年问题短促直接。
“顾圣恩绝非故意!”许鸮崽声音陡然提高一瞬,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平缓,恳求道,“那是个意外”
“为他求情?”傅颂年语调平稳。
许鸮崽深吸一口气,道:“傅市长,您若要追究责任,请责怪我。那时我和顾圣恩有情感纠纷,是我是我故意让朋友透露我去摄影展的消息外婆的死,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傅颂年沉默片刻,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又沉了几分。她话题突兀地一转:“姜烨告诉我,你并非同性恋。我和你父亲两方家庭,都未有这种基因。”
许鸮崽抿紧嘴唇,唇线绷得笔直。片刻后,他抬起眼,直视着母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坦然道:“一开始,我不是。后来是了。”
“你喜欢他?”傅颂年微微靠近。
“我爱过他。”许鸮崽回答清晰肯定,悲壮坦然,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交代。
“这话,”傅颂年立刻接口,目光已重新落回膝上摊开的文件,“我就当没听见。”
傅颂年拿起笔,在文件上利落地签下名字,动作流畅决断:“你提出的要求,我可以应允。但、你需要接受我的安排。”
话音落下,副驾驶张秘书恰到好处地转过脸,挂着职业化的得体微笑,一份薄薄的、印刷精美的文件夹被无声地递到许鸮崽面前。
“许医生,”张秘书道,“这是薛氏集团千金,薛媛小姐的详细资料,她也是医生。市长为您安排的行程是:在后天出席‘杰出青年’颁奖典礼结束后,您需要和薛小姐进行一次正式的、公开的会面。”他略作停顿,“隔日,举行订婚仪式。”
“订婚?”许鸮崽眉峰瞬间紧蹙,猛地看向身旁的傅颂年,此刻女人依旧专注地批阅文件,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
许鸮崽目光又急转向驾驶位,寻求一丝确认或援助。姜烨透过后视镜与他视线短暂相接,随即飞快地避开,沉默地注视着前方道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文件夹冰冷触感在掌心蔓延,许鸮崽手指骤然收紧,明确反对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张秘书适时接口:“许医生,后天颁奖礼,您还想体面地出席吗?
网上针对您的这些议论,‘私生活混乱’、‘性取向成疑’、‘和顾岭集团总裁顾圣恩海外成婚”、“和世界拳击冠军洛梵关系暧昧不清,未婚生子”……这些标签,一旦牢牢贴在一个‘杰出青年医生’和‘抗疫先锋’的公众人物身上,会是何等毁灭性的风暴?舆论的漩涡,足以吞噬您所有的荣誉和前程。”
张秘书微微停顿,目光透过镜片冷静地观察着许鸮崽瞬间绷紧的下颌线:“订婚,是目前最快、最有效,为您‘消毒’的方式。”
“消毒?”许鸮崽眼底燃起怒火,“同性恋不是人?难道医生就是无欲圣人?我的性取向、我的私人关系,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凭什么需要他人‘正名’?这是歧视!”
张秘书表情纹丝未动:“许医生,请认清现实。按傅市长安排执行。否则,”他刻意放缓语,“茶叶案必然重审。届时,顾圣恩面临的,恐怕就不止是无期徒刑那么简单。死刑,极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