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贺丹没反驳,护着肚子跪坐在了他对面。沈彻闻侍立在一旁,以他现在的身份,是没资格坐着跟乐书景对话的。
“康王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乐书景兀自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闲着没事干嘛,算着今儿是二哥冥寿,打着他的旗号自己找找乐子。就算有御史弹劾也不怕,就说是思念二哥借酒消愁咯。”
国丧三年,文武百官都不能寻欢作乐,更不用说在酒楼里喝得烂醉。想都不用想,下次上朝乐书景必定能得到雪片似的参奏折子。
乐书景清醒时阴郁,喝醉了又显得荒唐,沈彻闻看不明白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沈彻闻从乐书景身上看见了朦朦胧胧的悲伤。仿佛他也是被时间抛下的可怜人,不愿认命,不想往前看。
周贺丹跟乐书景本就没什么交情,听见乐书景这样坦诚,怎么开口都不合适,于是脸上挂笑,默默在一旁点头应和。
乐书景看着周贺丹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
“王爷笑什么?”周贺丹淡淡问道。
“周向之,我笑你是个傻子。”乐书景说,“乐书音死都死了,还查他是怎么死的,有什么意义?生怕没有引火烧身是吧。”
周贺丹说:“我得到如今的位置,多亏了陛下提拔厚爱,陛下死得不明不白,我怎么能不查呢?”
“说得好听,你是我二哥的人,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怎么没人替他查查?他西平王被关在王府先不论,老二他为什么不替我大哥伸冤?难道他不是大哥照料长大的?”
周贺丹似乎早想到了乐书景有此一问提前想了对策,流利回答道:“当年高祖皇帝对先太子忌讳非常,先帝圣宠正盛,何必拿自己的前途去惹高祖的矛头?总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乐书景冷笑,“他登基这些年,谁拦得住他?他可曾动过一星半点儿替大哥翻案的心思?”
“殿下这就说笑了。先帝登基后一直缠绵病榻,想要推行的政令许多都未能落到实处,又哪里来的精力替先太子翻案?”
乐书景怒极反笑,拿起酒杯往周贺丹身侧的地上一摔。琉璃酒盏像冰块一样四散崩裂,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氤氲痕迹。
周贺丹起身,温声道:“那微臣就先告辞了,天干物燥,王爷莫动肝火。”
沈彻闻跟着周贺丹一起下楼,楼梯走到一半,沈彻闻折返,走到乐书景面前,开口问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太子复活呢?”
乐书景懒怠地抬眼看向他,像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嘴角咧开又收回,指着楼梯方向怒斥道:“给我滚!”
沈彻闻没走,拇指在手背的指节处轮番按了按,发出咔咔的轻响:“乐!书!景!你真是越大越欠揍!滕姨如果看见你这个样子,铁定让贵安拿木板抽死你!”
瑶贵人素来优雅温柔,但也不是没生气的时候。每每乐书景惹她动气,便会让身边的太监贵安拿来木板吓唬乐书景。乐书景总被吓得满院子跑,但板子到底从未挨在过身上。
这事儿太微不足道,根本传不出永巷,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乐书景登时酒醒了大半,诧异看向沈彻闻。
沈彻闻趁着乐书景没反应过来,一巴掌直接朝着他的脸上打了过去。
“你觉得书乾哥的死有蹊跷,你倒是查啊!你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吧,又当了王爷,你想查什么东西,前面难道还有艰难险阻不成?你也说了,书音也是书乾哥带大的,他难道还能拦着你不成?
“没想到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只会怨天尤人。别说滕姨知道了要生气,书乾哥见着你这个废物样子,恐怕也得气死了!”
乐书景捂着脸,瞪着沈彻闻:“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
“我算什么东西?”沈彻闻从他身上起来,低头擦了擦拳头,仿佛嫌打乐书景脏了自己的手,“你刚满月呛奶差点憋死,是我第一个发现叫的人。你六岁掉御花园的池子里,也是我跳下去给捞上来的,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乐书景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沈彻闻,愣愣说道:“彻闻哥……”
“当不起王爷这声哥。”沈彻闻冷笑,“早知道我会从穿越过来,来之前就该先一巴掌捂死你。”
第25章新成元年当年是不是我强迫的你?……
乐书景惊讶地看着沈彻闻,然后哂笑道:“原来你没死,只不过是疯了而已。”
沈彻闻眼神阴鸷,沉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自十年前,这个时代的我目前在天授十四年。我会让书音复活,也会救下书乾哥。”
“沈彻闻,你病得不轻。”
“随你怎么想。”沈彻闻瞪着乐书景,“你愿意帮忙也好,不帮忙也罢,不要给我添乱。”
沈彻闻不想再跟他多废话,转身要走。
“等等。”乐书景叫住沈彻闻,“我……你怎么证明你没说假话?”
沈彻闻头也不回,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骗你?你现在照镜子看看自己,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地方?”
乐书景怔在座位上,待沈彻闻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一言不发地踢翻了摆满酒菜的桌案——
回去路上沈彻闻一直面色阴郁。
他骨子里深藏着身为武将的狠戾,惹急了会有脾气,也会犯浑。只是沈彻闻一向克制得很好,从不把爪牙挥向亲近的人。
沈彻闻本来并没有想动手教训乐书景的意思,毕竟他也算是自己带大的,跟亲弟弟差不多。
但这小子自暴自弃只知道怪罪他人的样子实在不像话,沈彻闻光是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恨铁不成钢,又不想眼睁睁瞧着乐书景就这样自甘堕落下去。此外,周贺丹到底是自己的王妃,乐书景竟然敢拿酒杯砸他,显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再加上沈彻闻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砰一下脾气就爆发了出来,把人给揍了一顿。
揍完以后沈彻闻也不觉得后悔,早就说了这小子欠揍。
从永桂街出来后,周贺丹在无人的巷口停了脚步,朝沈彻闻问道:“你刚刚折返回去,是为了给我出气?”
沈彻闻还在气头上,没有恢复镇定,冷笑道:“你想多了。”
“……你不要信康王的话,先帝不是那样的人。”周贺丹解释说,“先帝早都有调查先太子谋逆真相,只是一来这案子是高祖定的,不好随意翻案,二来先帝自登基后一直缠绵病榻,就算是有心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