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位于黄河以北,自入冬来气温早早降到了零度以下,在这种干冷的气候下,只要不专门升温保暖,尸体很可能还保存着较好的状态。
果然,当柳二娘亲手推开棺材板时,已经死亡近半月的刘窦尸体就像被放进了冰柜似的又冷又硬,除了蔓延在皮肤上的尸斑外,整体还没有出现太深的腐败痕迹。
谢行视线快速扫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尸体右眼旁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这道已经愈合的外伤口子约有五公分长,位置、时期和大小都和之前听到的描述一致。
这道疤痕旁边,还有一道比较新的切口,看起来是为了验尸用的,只草草用粗线缝了回去。
再往下看,死者口鼻周围的皮肤上都干结着粉红色的分泌物——这是典型的急性心衰表现,也侧面印证了猝死的说法。
头颅以下,脖颈一周都完好无损,躯体四肢则已经有过解剖的痕迹,但为了给家属一具“全尸”,刀口也全被仵作挨个挨个缝了起来。
这一瞥收获的信息量不少,但要推理出真正的死因,证据还远远不够充足。
“柳二娘。”谢行环顾一周,开门见山地道,“你家里有刀吗?最好是细刃的那种。”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顾铭征赶紧拦了拦:“死者为大,还是先别急着动刀吧。”
他利用这几个年轻学生,不过是为了应付柳二娘,可没打算真的节外生枝。
谢行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顾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仵作验尸一定要开膛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顾铭征只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没错。”谢行认可地点点头,“只有掏心掏肺的,才是真话。”
“……”顾铭征额角突地一抽。
北方呼地刮过,站在门口的李元孟和吴恙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好冷的一语双关。
“您看看,这把可以吗?”就在顾铭征无言以对的时候,柳二娘子已经小跑着从隔壁房间回来,向谢行递出一把剔骨头肉用的小尖刀。
“够用了。”不待顾铭征首肯,谢行抄过刀柄,直接下手挑开了尸体右眼旁的缝线。
几人的目光同时凝了过去。
只见被打开的头皮下,首先出现的,竟赫然是一块方方正正、颜色灰白的脑髓。
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头骨被人为切下了一小块,所以直接露出了本该被保护着的脑子。
不设防地目击到如此刺激的场面,李元孟扯着吴恙的袖子猛一俯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谁干的啊?”吴恙一边伸手扶着他,一边伸长了脖子,镜片后的眼睛使劲眨着,倒很好奇。
“这是仵作打开的骨窗。”谢行淡定地往后瞟了一眼,用手势示意他照顾下李元孟,自己则纹丝没有惊讶的意思。
非要说有什么让他意外的话,也是这个时代的法医前辈,他们甚至已经认识到了脑出血这种危险的疾病,一开始就有意识地往这方面去查证。
结果显然与预想的不太一致。
不仅脑组织本身完好无损,周围亦没有任何血肿的痕迹。
谢行又检查起与之相对的左侧颅骨,不出意料地看见另一个切开剖验过的骨窗,里面同样没有任何异样。
暴力的直接位点与对冲位都没有形成脑出血,在他看来也是最大可能的病因,竟然第一个就被排除了。
“你怎么看?”见他一语不发,顾铭征试探地问了声。
谢行握紧了刀柄,头也不抬:“继续看。”
说罢,他又将刀尖朝向尸首胸口的位置。
一旁的柳二娘子别过脑袋,不忍看到接下来的画面。
顾铭征这回倒没有急着阻拦。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老练的手法,眼神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毕竟普通人碰到这种场景,不像后头那位吐出来就算不错了,而这个自称太医署生员的年轻人,怎么倒比他这个办案的还有干劲?
被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谢行本人却压根无所察觉,眼里只有出现在长长刀口后的心肝脾肾。
有前人铺垫,就省略了最琐碎的步骤,他直接用刀尖戳开已经被剖开过一回的各大脏器,挨个挨个寻找着任何可能与死因相关的蛛丝马迹——
双侧肺叶充满淤血,气管内堆积着泡沫样的液体,和在口鼻处看到的一样。
肝、脾、肾表面都有点片状的出血,但也都不存在直接致死的损伤。
膀胱里还有未排出的残余尿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