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阳回到太傅府,府门前的石狮在秋风中静默矗立,檐下的灯笼已经点亮,橘红的暖意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她迈过门槛时,早有小厮迎上来行礼。
"少夫人回来了。"小厮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药囊,药草清香从布缝间渗出,"大人尚未回府,让许护卫捎了话,说今晚要晚些回来。"
陆昭阳微微颔,指尖抚过袖口沾染的药渍。那抹褐黄在月白衣料上格外显眼,像是秋日里一片枯叶的印记。
"少夫人可要用膳?"侍女在廊下轻声询问,手中捧着的铜盆里热水冒着袅袅白气。
陆昭阳摇了摇头,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等大人回来一起用。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侍女欠身退下,裙裾扫过廊下的青砖,带走几片枯叶。
氤氲的水汽在屏风后缭绕,陆昭阳浸在撒满茉莉的浴汤中,水面上漂浮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皂角的清香混着茉莉的芬芳在暖阁里浮动,与窗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
"少夫人,要添热水吗?"屏风外传来侍女轻柔的询问。
"不必了。"陆昭阳从水中抬起手臂,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滚落。她望着手腕上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一袭藕荷色软烟罗裙,衣料上的暗纹在走动时若隐若现。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素净得如同窗外那轮初升的明月。夜风穿过回廊,带着微凉的秋意拂动她的衣袂,送来远处厨房里炖煮的鸡汤香气。
药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她执灯而入。铜灯台上的火焰微微摇曳,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轮廓。药房里,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地存放在紫檀木柜中,每一格都贴着工整的标签。她从架上取下一个青瓷罐,指腹擦过罐身上精致的缠枝纹。揭开盖子,里面是晒干的当归,药香清冽扑鼻。
吴小姐需要补气血的方子,她指尖捻起一片放在鼻尖轻嗅,又用舌尖轻尝那微苦的味道。
窗外,一轮明月渐渐升高,将梧桐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枝叶的轮廓如同水墨画般清晰。
与此同时,大理寺地牢里,许延年端坐在审讯室中。四壁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墙上,摇曳的火光中,那影子时大时小,如同蛰伏的猛兽。他面前跪着刘老夫人和刘青阳,两人被铁链锁住手脚,铁链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霉味,远处偶尔传来囚犯的呻吟声,在幽深的地牢中回荡。刘老夫人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她布满皱纹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狰狞。
"大人明鉴啊!"刘老夫人声音尖利,像是钝刀刮过陶器,"老身管教儿媳,天经地义!那贱人不守妇道,怀了野种还嘴硬"
许延年冷眼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指节与木料相触出规律的轻响:"《唐律·户婚》有载,家长殴子孙之妇致废疾者,杖一百,致死者,徒三年。"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刘老夫人浑身一颤,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周寺正适时上前,手中竹简展开时出沙沙声:"回大人,吴氏身上鞭伤二十七处,烫伤九处,肋骨断裂两根,小产失血。按律,这已不止是家事。"
刘青阳闻言,抖如筛糠,额上冷汗涔涔:"大人,小人知错了!都是家母都是家母说娘子不贞,小人才"
"住口!"刘老夫人厉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没出息的东西!"她转向许延年时,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大人,那贱人嫁过来才三个月就有了身孕,时间对不上"
许延年眼神一厉,拍案而起。惊堂木的响声在地牢中炸开,惊得几只老鼠窸窣窜过墙角,留下一串细小的爪印。刘青阳直接瘫软在地,裤裆处渐渐洇出深色水渍,腥臊的气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扩散开来。
许延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老夫人,官服上的暗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无凭无据污人清白,动用私刑致人伤残,按《唐律·斗讼》,当杖八十,流三千里。来人!"
两名膀大腰圆的衙役应声上前,腰间佩刀与铠甲相撞,出脆响。刘老夫人终于慌了神,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大人饶命!老身老身也是一时糊涂"
许延年抬手示意衙役退下,重新坐回椅中,椅背上的雕花在他后背印出浅浅的痕迹:"说。"
刘老夫人颓然低头,半晌才喃喃道:"老身当年嫁到刘家一年零三个月才怀上青阳被婆母骂是不下蛋的母鸡"她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那贱人那吴氏才三个月就有了,老身老身心里不痛快"
地牢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许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转头看向瑟瑟抖的刘青阳:"你呢?身为人夫,为何纵容母亲虐待妻?"
刘青阳抖着嘴唇,声音细若蚊蝇:"娘说说娘子偷人说我不打她就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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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延年不再多言,对周寺正吩咐道:"录好口供,明日呈报李寺卿。"他的声音在地牢冰冷的石壁间回荡。说罢起身离去,深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太傅府中,陆昭阳已配好药方。她将药材细细研磨成粉,石臼与药杵相碰出沉闷的撞击声。加入蜂蜜时,甜香与药草的苦涩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少夫人,大人回来了。"侍女在门外轻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陆昭阳将药丸收入瓷瓶,瓶底与桌面相触出清脆的"叮"声。净手时,铜盆里的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穿过庭院,许延年正站在廊下解官服领扣,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廊柱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昭阳。"见她走来,许延年眼中倦意顿消,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掌心带着秋夜的微凉,"这么晚还没歇息?"
陆昭阳任他握着,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背:"配了些药丸,明日给吴小姐送去。"她抬眼看他,目光落在他眉间的褶皱上,"审完了?"
许延年点头,牵着她往内院走,两人的衣袖在夜风中纠缠:"那老虔婆招了。"他将审讯经过简要说明,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因自己当年怀孕晚,便嫉妒儿媳"
陆昭阳静静听着,耳畔是他低沉的嗓音与秋虫的鸣叫交织在一起。待许延年说完,她才轻声道:"吴小姐的伤势已稳定,但心上的伤"话未说完,被许延年揽入怀中,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一丝地牢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你今日辛苦了。"他在她间轻吻,唇瓣擦过那支白玉兰钗,"沐浴了吗?"
陆昭阳点头,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你先去沐浴,我让人加了安神的药材,你也该解解乏。"她的手指抚过他官服上的褶皱,像是在抚平那些看不见的疲惫。
浴房里热气氤氲,木桶中漂浮着晒干的艾草和菊花,水面上泛着淡淡的草药色泽。许延年解开冠,黑散落肩头,有几缕调皮地黏在他颈侧。陆昭阳取来干净的中衣挂在屏风上,素白的衣料在烛光下几乎透明。正要退出时,却被他拉住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