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冠以养马官之名的小吏虚心请教当地的牧马人,华杏林则到处打听染牛痘后再染天花的牧民,又使银两,以强身健体为由,将带来的天花痘疮痂给得过牛痘的牧民接种,果然无一人病发。
西北的牛痘和中原的牛痘的确不一样。
华杏林弄清楚后,便不断寻找患病的人或牛,用棉团收集牛痘的脓液和牛痘的痘疮痂,先给养马官中未种痘的人接种,再接种人痘,同样无一人病发。
只是他们仍按照接种人痘的水苗法接种牛痘,将痘疮痂研末并用水调成
浆,用棉花沾浆团成枣核状,再用线拴着塞入被接种者的鼻孔,十分麻烦。
段之缙跟着他们在草原上奔波,每日都在回忆牛痘的知识,提议道:“反正都是接种,何不直接将手臂一处刺破,把痘疮痂或者脓液涂到伤口?这样更为快捷简单,农户自己都能接种。”
华杏林实验一番,果然可行。段之缙还提醒他刀具要火烧凉透后再给下一个人接种,否则会传染脏病。
而赤砂人那边,朝廷仍有所保留,只教授给他们痘衣法和痘浆法,先将轻症患者的衣服给一位赤砂贵族穿上,待其病发后再用患病人的天花脓液为其他贵族接种。
此两法比之中原常用的水苗法更为凶险,失败的概率也更高。
但是对于赤砂人而言,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最后两方都十分满意,收获颇丰。
额尔格观察数日,也是收获颇丰。
他早就看清,现在使团不再以刘玳廷为首,而是以那位肃王为首,且据说,跟在肃王身边伺候的人,是他们大皇帝的亲信阉人。在赤砂,只有苏赫能够动用父汗的人,想来肃王会是下一任的大皇帝。
何苦再去和那不能人道的中堂大人牵扯?这个肃王才是最好的人选。
就在肃王游览异国风光时,被额尔格拦了下来。
“千岁王爷,您还记得我吗?”
肃王点头,笑道:“三殿下,好久不见。”
“我有要事与千岁王爷商讨,能否借一步说话?”
现在两邦亲善,肃王也不必害怕出事,方要应承,跟随的长史昌裕正色道:“殿下,我们是朝廷的使臣,您是赤砂的王子,若没有汗王的许可,我们不应该私下接触。”
昌裕是肃王府长史,本就有权管束王爷,更何况他是陛下亲命,还特意嘱咐了他看紧纪祁,做任何事情都要多指点教导,他自然不能叫肃王和额尔格私下接触。
额尔格也不生气,“千岁王爷,我要说的事情,对你有利无害。”
昌裕还要拒绝,纪祁却道:“长史,无事的,他是汗王的儿子,我是大皇帝的儿子,我们两个可以平等相交。”
昌裕到底是臣下,王爷已经表态,他再劝也不好,只能跟着纪祁去。
额尔格所说的好事,无非是想效法阿勒速和雍朝勾结,他深褐色的眼睛闪闪烁烁,“千岁王爷,若我们能达成盟好,待我成功之日,界线如何不能再往西北退呢?”
言下之意,愿意用割地来换取支持。
纪祁心动万分,比起白捡功劳,自己立功才更有说服力。
昌裕却听出了不对,朝廷和阿勒速勾连,是因为阿勒速现在就能给草场,但是额尔格却是在画大饼。朝廷要先给他助力,还要等他成功后才能拿到那块儿不确定的地,这买卖谁做谁傻子!
因而义正言辞道:“两国盟约,全是光明正大,决不能有背地里的阴谋!这次就当我们王爷没听见,王子殿下也没有说过!”
也顾不得纪祁本人的意见,以下犯上硬拉着他走了。
王爷的长史素来是宗人府选派,昌裕却是陛下亲自挑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纪祁虽心中恼怒,路上还是忍了下来,回到帐子中才一把甩开,深吸两口气,还是没忍住嗔道:“昌裕,你又有何高见?”
昌裕把道理掰开揉碎了喂给纪祁,纪祁这才明白,气势软下去,但他对昌裕的不满已深,拿着鸡毛当令箭,成日管东管西,银泉城门口还非要自己见一见段之缙,说些体己话激励他。
走了狗屎运的小官,无意间发现了牛痘,有什么好见的?
那边额尔格却通过此知道了谁是棘手的人。
甩开昌裕,肃王倒是好接触得很,只要钩子放得够隐蔽,再和他沟通沟通感情。
一日宴会,额尔格吩咐臣属将昌裕拉住灌醉,将一个女子送到了肃王帐内,肃王酒喝得正好,既不十分醉,也不清醒,成就了好事。
翌日,昌裕却在帐外气了个半死。
普天下,怎会有如此的王爷?!
刘玳廷也气得头昏,使团里的人一言不发,实则都怪长史没有看好王爷。
只有段之缙扶着昌裕坐下,省得他直接气得仰倒,昌裕却直接拽住了段之缙的袖子,也顾得不旁的了,愤恨道:“你说说!我这个差事还能不能干了?一会儿没看住,就和蛮女……”说到此处难以启齿,本国的皇子,出使敌国,饮酒后和敌国的女人睡觉,他要是个普通皇子就罢了,可偏偏昌裕知道皇帝的打算。
现在使团的人还都知道了,日后人家说起来,你们雍朝的皇帝去敌国的时候,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和蛮女……怎么就管不住自己!
昌裕气到极处,直接把伺候王爷的太监侍从拖出来杖打,纪祁终于从帐子里出来,看外边乱糟糟一团,只觉这些臣子都在这儿看他的笑话,厉声叱骂昌裕,大家三三两两散去,唐馥和段之缙一块儿准备再往远处走走,找些新的牧民。
转年过了一月,牛痘的事情才算完,苏赫和额尔格一起送使团回银泉城,还进城休整了两日,那个受幸过的女子也跟着肃王,一起回到了县衙。
只可惜红颜薄命,肃王还想着带那女子回京,昌裕却为了王爷的名声,叫人在纪祁外出的时候吩咐人勒死了那女孩儿。
只需一根弓弦而已,连白绫也不配用。
总之,决不能带着人回京,不能叫皇帝知道自己办差不力。
额尔格正和肃王打得热火朝天,得知消息的时候,阴阳怪气了几句长史好大威风,又说些可怜女子家人的话,吩咐自己的臣属去给她的父母报丧。
肃王怒火中烧,女子虽可惜,但更恨昌裕凌驾于他之上,回县衙又是一顿闹,昌裕把“陛下吩咐”四个字用的炉火纯青,硬生生压住了肃王的气焰,又拿着大业劝说,才把他安抚住。
二月初,赤砂人出城,肃王亲来相送,竟和额尔格有些依依不舍,昌裕和肃王的关系已经算是有史以来最差的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最后一面来安慰自己。
苏赫冷眼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弟弟,只想一刀砍死他。
第76章076回京
都到了二月多,西北还是没有一点儿开春的迹象,段之缙和邵俊铭穿着厚重的棉袄,兜着手冷眼看纪祁和额尔格依依惜别,邵俊铭冷不丁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