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缙轻声道:“叫他在这儿吧,我去外边睡。”
于是就在外边糊弄着睡了一个时辰,又乘着夜色去内阁点卯。
内阁果然是风平浪静,皇后将消息锁得很死,段之缙心有旁骛,办差便不那么经心,便被刘玳廷训了两次,这才稳住心神,只盘算着纪禅什么时候回来。
原定的日程是三月二十八日能到京,倘若宋征舆的信送到,纪禅一向小心谨慎,定然会抓紧回程,最快能三月二十日到京,只要皇帝再撑十七八日……
不,哪怕再撑十四五日,留个三四天的空档也能糊弄过去。
段之缙一边往题本里塞签子,一边思索着,却突然听外边一阵慌乱又很快安静下去,他推开堂屋的门张望,四位中堂急匆匆地往皇宫中去,而紧随着他们的正是首领太监吴祥。
似乎大事不妙,这可还有二十来天呢!
段之缙强自镇定下来,接着看题本塞签子,熬到了下值的时候,皇城的戒备突然变严,晚上的宵禁也提前,说是城中出现了盗贼,顺天府正在抓紧时间抓捕。
段之缙心中一紧,即便没有山陵崩,恐怕也是命悬一线。
只怕是皇帝驾崩,但秘不发丧。
接下来五日照常当差,三月初七,吴祥却突然到内阁传召,本以为是毓秀大人要见,结果三转两转,又跟着一个老嬷嬷去了乾清宫的小室内,吴祥这时候才透了个底,“是皇后娘娘传召。”
隔着屏风,段之缙跪地行大礼,礼尚未行完便被止住,里头有些疲倦但威严的声音响起,“方叙墨说,明灯送到你那儿去养了?现在怎么样?”
“回娘娘,公子一切都好。”
“本宫倒还不知道,内阁里还有你这样的人物,也是你的造化跟对了明主。本宫听说你是二十三年的探花,想来伦理纲常四个字也能论道一番。皇帝龙御归天,因着太子还不在京,这才秘不发丧,但瞒到现在也瞒不住了,大行皇帝的梓宫要移往乾清宫正殿,明日开始哭灵,本宫怕出事
情。”
皇后说到此处,似乎漫不经心,但掩不住其下的咬牙切齿。
“老二嘛,他大哥死了他就是长子,也够无法无天的。肃王一向受宠,若他俩在灵堂上闹起来,其他臣子往往不敢说话,你就得上前搭腔。”
这也是无办法的办法,皇后久居深宫,这些天能配合着四个中堂秘不发丧已经到了极点,想想明日的哭灵便头痛欲裂,皇子王孙闹起来,只靠着几位中堂怕是不行,现在能抓一个壮丁是一个,日后好好封赏便是。
“臣谨遵娘娘懿旨。”
皇后松下一口气,“你去吧,去大行皇帝的寝殿里磕个头,明日就跟着毓中堂哭灵,不要到后边去了。”
段之缙便告退去了寝殿,皇帝已经驾崩好几日了,为了防止尸体太快腐败,室内像个冰库一般,此时不光四位中堂在,誉王、齐王等王爷也在,连带着还没有获封的皇子,已经换上了丧服,哭得心肝俱碎。
段之缙沉默地磕了一个头站在毓秀身后。
太监们将大行皇帝移入梓宫,棺椁盖上,一个旧的时代也即将过去。
第85章085新皇登基
翌日,大行皇帝的梓宫移到了乾清宫大殿,王公大臣俱成服,大行皇帝的亲子跪在殿内哭丧。他的后妃也去掉了首饰,一身丧服低声啼哭,其余的公主王孙也在悲泣。殿外百官按照品级跪好致哀,唯有毓秀作为治丧大臣守在殿内。
因为嗣皇帝不在京中,许多的仪式只能由他的长子纪攸昭主持,大公子替父奠酒,本没有出什么差错,可到了下午,安安分分的誉王却突然发难。
他直直站起来,走到毓秀身前怒问:“毓秀!你跟本王说清楚,父皇到底是怎么龙御归天的!若没有隐情,你们为何要秘不发丧!”
毓秀尚未来得及答话,皇后撑起来身子怒喝一声:“纪祄!你发疯病了吗?如何敢在大行皇帝梓宫之前大呼小喝,又是谁叫你质问毓中堂的?你读的书,学的礼法呢?!”
“礼法?!”纪祄嗤笑一声,跪倒在皇后面前,却有威逼之势,他双目充血震声道:“母后,秘不发丧就讲礼法?父皇仙逝数日都未能入梓宫,就这么放在榻上,放了数日!这丧仪还有半分礼法吗?”
说起这,皇后也有些心虚,当时为了隐瞒消息,不敢叫太多人进殿,也就没能及时移入梓宫。毓秀见皇后讷讷不能答,上前拉住誉王,“王爷,秘不发丧也是为了京城的安稳,皇太子仍在山东一时赶不回来,为江山社稷,不得已出此下策。”
誉王将毓秀一把甩开,“那遗诏呢?为何不公布遗诏?”
十一皇子也在诸王之列,已经憋不住火气,现在誉王又拿着遗诏说嘴,怒气直冲云霄,起身就要和他理论,被贵妃身边服侍的如意嬷嬷一把拦住,“殿下,娘娘说的什么,你又忘了不是?去娘娘身边伺候,陪着娘娘。”
纪祎忿忿不平挪到贵妃身边跪下,贵妃睨他一眼,“他是见事情已成定局在这里狂犬吠日,疯狗一般……你上去和他顶什么?就在这里陪着我,哪儿都不许去。”
毓秀叫人扶着皇后进后殿歇息,又费尽口舌地说:“历朝历代的成法,遗诏要先由嗣皇帝跪受。”
正当毓秀和誉王纠缠的时候,段之缙一咬牙去了后殿,皇后被灵寿郡主守着,里边传来低低的哭声。
段之缙叫吴祥禀报,很快哭声顿停,他被传召进去。
皇后肃了肃神色,“你有什么事儿?”
“娘娘,现在灵堂内乱成一团,得叫领侍卫内大臣守卫乾清宫才妥当。领班侍卫叫御前一等侍卫唐馥担任,他此前是端王的侍卫,忠心耿耿。”
说是守卫,实则是控制诸王,不能再叫他们瞎闹。
皇后却在犹豫,“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断没有大行皇帝的梓宫跟前儿见兵戈的道理。”
段之缙劝道:“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法。再者大行皇帝的丧仪已经这样了,誉王的规矩也没守好,娘娘何必作茧自缚?还是平息事态,皇太子回来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此外,为防止出变故,还是先将诸王留在乾清宫,他们回府也只会相互串联。”
“这能行吗?他们定然不会愿意的。”
灵寿郡主拳头攥死,附耳道:“娘娘,这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事情,是咱们愿不愿意的事情。昨天事发突然,诸王没有任何准备进了宫,现在他们手无寸铁都聚集在乾清宫,任我们处置,一旦回府可就不好说了。还是按照段之缙的提议来做,另外叫方醒封锁九门,一直等到父王回京。”
“对!你们说的都对。”皇后恍然大悟,即刻命段之缙写懿旨,说完了又哀哀地哭起来,“哪里有孝子贤孙管管皇上?也就是没闹到停尸不顾罢了。”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到这时候了难免为了亡夫伤怀。
但夫妻之间,也没什么太深厚的情谊,皇后擦擦眼泪,又吩咐灵寿:“叫你十一叔把贵妃扶进后殿歇歇,她身子不好,不要在前边熬着了。”
段之缙写好懿旨叫皇后过目,得到许可后从后殿的门直接出去传旨,此时誉王仍在和毓秀纠缠,“等到皇太子回来,谁知道你们拿出的是谁写的遗诏!”然后又跪在灵柩前嚎哭,脑袋重重地撞在棺椁上。
而后唐馥领着侍卫包围了乾清宫,腰佩利刃。
殿内装聋作哑的王公惊慌起来,誉王哭声顿止,一直念佛的礼王也跪不住了,上前问毓秀:“梓宫跟前如何能见刀刃?谁准你们调集侍卫包围乾清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