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三天两头要出城,一玩就是半个晚上。长乐王精力旺盛,睡两三个时辰还能策马回城,第二天正常办差。自己可就惨了,给王爷写着诗,还得教着世子读书批改窗课,一天晚上能睡两个时辰都是多的。
结果今天又要出城,郑楒琅实在是顶不住了,求道:“王爷,之前的事情都是陛下吩咐的,做臣子的难道还能拒绝吗?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若臣再跟您一样熬着,早晚暴死。”
想了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干脆拉人下水,一连举荐了好几个诗词秀美的前任翰林院同僚,多几个人起码能分担分担压力。
长乐王回头一笑,阴阳怪气道:“没事儿,我们带着御医去,倘若你发病了,就让御医给你看看,总之要不了你的命。走吧,今儿骑马去,半个时辰就能出城。”
郑四郎哭丧着脸跟着去了。
正当他们在京城商量的时候,段之缙在南诏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前衙内,所有的师爷都聚集在一起给他出主意。
柳师爷捻着着嘴边的胡子,愁道:“这个事情闹得太大,周边的老百姓全都来看热闹了,要不咱们还是先服软,叫丁家的人回去?或者问问他们有何条件。”
宗师爷却说:“他们这样大闹总督衙门本就是违反了律令,为什么要咱们先服软?直接抓起来好好审讯一番才是。”
“诶,话不能这么说呀。自古以来都是谁哭的声音大谁有理,您要是这么做了,外边的老百姓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沈白蘋气道:“不行,绝不能这样。如此处置已经是皇帝开恩了。倘若我们好声好气地和他们商量,传出去就是我们的过错,到时候百口莫辩。”
几方人争吵不休,最后大家都看着段之缙,问他到底要怎么办?
段之缙冷冷一笑,“他们不是想着按闹分配吗?那我们就以闹治闹。叫林忠平在当地寻找被丁家迫害过的老百姓,送他们到总督衙门门口,丁家人哭叫他们哭的声音更大,把所有的人都招来,让大家好好听听,这事到底是谁对谁错?然后差人出去问问丁承宗,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的亲祖母上吊却不施救?”
大家点点头,段之缙又问:“这一批运往水西的粮食怎么样了?”
宗师爷回道:“大人放心好了,上一批粮食我们超量送了,还能支撑他们两三个月。这一批粮食是陈年杂粮,已经蒸熟晾干,放上一两个月必然坏到不能吃。到时候他们就是俎上之鱼了。”
第108章108段之缙有些可惜,“陈……
段之缙有些可惜,“陈年杂米哎,这些粮食还能吃吧。”
宗师爷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吧,这些陈年杂米都是常平仓内保存不当的变色米,人吃了会出事故。我们把它淘干净蒸熟,又放在了最上边的粮袋里,根本等不到人吃。”
段之缙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放在最上边的等不到人吃?”
“大人糊涂了?粮车最上边的粮食最先入库,自然放在粮仓的最底下。”
段之缙一拍脑袋:“果真糊涂了……那就好,等着入了冬咱们就动手。乌蒙和乌撒那边有什么反应?”
宗师爷说:“吴阿兰送上的消息,这两处素来有存粮的习惯这才能撑到现在。前些日子我们派人过境,远远地看过他们的山上已经有要秃的迹象了,想必粮食已经吃尽。我只担心逼到绝境,他们怕是会造反。”
段之缙取笔写下指示叫人往燧明发,又道:“那就不要等到他们造反。我命吴阿兰往乌蒙和乌撒传消息,告诉他们的百姓,只要能为我带来土司的首级,朝廷就会给他们分地发粮食,为首者就是这两处的新县令。另外发告示告诉这两个土司,只要他们愿意改土归流,待遇按照兆仁的来。”
“说到兆仁,克西府可曾传来什么消息?马黎种没种阿芙蓉花?”
柳师爷把文书呈上,“正要和大人说这件事。兆仁一半的耕地种了炮制□□的话,现在正在问克西府要粮,我们给是不给?”
马黎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听风就是雨,段之缙已经受够了他。
现在夷律已经正式颁布,只要依律办事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如果能用些手段将兆仁的县令换成汉官才正得宜。
想了想,段之缙答道:“不用给。叮嘱好周边的府县,别叫他们的□□出了境。”
“对了。”段之缙把宗师爷叫过来,“你再替我办些事情去。”
宗师爷附耳过去,听了吩咐哈哈一笑,连忙出去照办。
……
太阳一天天升起,一天天落下,段之缙叫人劝了两次丁家的人还不见好就收,在衙门外闹事。
现在白日还热着,丁老夫人的棺椁愣是摆在总督衙门的石狮子前边,没有入土为安,段之缙的心也大,愣是不管。
丁家到底是乡绅,即便闹事也还保有了几分体面。女子们穿着丧服哀哀地哭泣,男人们则义愤填膺,跪在棺椁前大声说着丁家遭受的“不公”。
“我的祖父丁公,乃是先帝的帝师,我们丁家一门诗书传家,谁能想到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这事儿感同身受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
段之缙又没有阻拦,于是总督衙门前就围坐了不少老百姓。
平日里没有事情干的人,看戏又没有银子,现在有了不要钱的戏演,如何不聚集在一起瞧热闹?有些人还拿着花生米儿边吃边看,手一搓,果仁外边的红皮落一地,被风一吹跑得到处都是。
两个老大叔在一块儿说闲话。
“你瞧瞧,那些人是在那干什么呢?”
“嗨,这还能是什么事?再有钱的乡绅也害怕坐衙门的官员!那老太太都吊死到了衙门门口,想必是吃了大冤屈。”
“有道理,听他们自己说,他们的祖父还是皇帝老爷的先生呢?这天家和咱们不一样啊,师娘吊死在了衙门口也不管。”
大爷感慨一声:“谁说不是?啧啧啧……果然是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啊……”
旁边的大爷嘿嘿一笑,“万岁爷也能说是读书人吗?”
“万岁爷怎么不是读书人?他读的书恐怕比这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多!”而后脖颈子一凉,忽然咂摸出来自己说了万岁爷的坏话,又小声说道:“这话可不敢跟旁人说,抓到咱俩都要砍头的。”
平民百姓看热闹看得热火朝天,可是读书人却看得感同身受,见总督衙门大门紧闭,一副做贼心虚、哑口无言的样子,已经在心里唾骂起段之缙这个总督。心忧朝廷在黑暗之中,竟不得见一丝光明。
热闹越来越大的时候,林忠平终于带着人出现了。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苦主又多为小民,丁家当时只不过是动动手指,就闹得人家家破人亡,因而苦主们上来就是扑打,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男女老少混战在一起,比菜市场都热闹。
段之缙早就偷偷出了总督衙门,站在对面的高楼上领着师爷们看,可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